邢子渊独自走在幽静泥泞的小路上,微弱的月光为他指引一条明路。
他脚步匆忙,『潮』湿的空气引起邢子渊肺部的不适,幽暗的小路上偶尔传来一阵阵微弱的咳嗽声。邢子渊强行咽下喉咙里的腥甜,快速朝着面馆儿的方向奔走着。
不远处响起强烈刺耳的警车鸣笛声,邢子渊眉心一跳,立刻加快了步伐。
邢子渊在离着面馆儿百米远的地方停下来,前方的天空被警灯照耀的一片红光,他闪身躲在小胡同里的一处民房后面,警察抓人的粗暴声音隔着一条胡同传进他的耳朵里。
“快点儿,上车!”
邢子渊稍稍侧过头去望着胡同口儿,恰巧捕捉到“齐雨薇”被逮走的那一幕。
“齐雨薇”戴着手铐,垂着头,被至少六名警察围在中间,身上穿的还是平时那件黑『色』棉质t恤衫,瘦小的她,被挤在那群凶神恶煞的警察中间,显得是那么可怜无助。
有两名警察嫌她走的慢,用力推了“齐雨薇”一下,动作十分粗暴,“天天跟杀人犯呆在一起,走个路都磨磨唧唧的!刚才不是还嘴硬,说不认识邢子渊?现在你的胆儿呢!”
“齐雨薇”害怕的瑟瑟发抖,瘦弱的肩膀开始不停的耸动着。
邢子渊的镜片儿是特殊材料制成的,就算隔着几百米,他照样可以很清晰的看到那些人脸上的『毛』孔。
可刚才这些警察走的实在太快了,画面在胡同口一闪即逝。再加上刚刚齐雨薇又被围在中间低着头,邢子渊根本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齐雨薇”。
可很快,面馆儿的坡脚老板紧接着就被另一些警察带了出来,他跟邢子渊是旧相识,邢子渊打从来到这镇上就一直到面馆儿吃饭,就算认错了齐雨薇,邢子渊也绝不会认错了店老板。
店老板脚有残疾,走路缓慢,几名警察却并不催促,邢子渊隔着镜片望了他一眼。
店老板似乎也意识到邢子渊就在附近,扭过头来对着邢子渊的方向,“怒斥”这些警察:“邢子渊的事情我并不知情,我身上也没犯过案子,你们要问就问那个小姑娘,凭什么把我带走!”
“老实点儿!”一名警察怒喝他,“没邢子渊罩着,你这面馆儿能平安无恙开这么久?还敢说你无辜!”
店老板只好安安静静的跟这些警察上了车。邢子渊并不知道,在他看不到的角度,面馆老板的右侧腰间,抵着一把手枪……
邢子渊看到他们从胡同口经过以后,警车鸣笛的声音很快就又响了起来。
刚刚还人满为患的面馆儿,瞬间空无一人,整条街道上都鸦雀无声。
邢子渊快速从胡同里闪了出来,月光下,那道欣长的背影像是鬼魅一样潜进了黑漆漆的面馆儿中。
远处躲在偏僻位置,拿着望远镜的小警察看到这一幕,他拨弄下耳边的微型对讲机,压低声音讲到:“头儿,邢子渊进去了!”
这边的陈警督正在和齐雨薇谈话,手下人忽然进屋来附耳在陈警督耳畔说了什么,陈警督看了正在发呆的齐雨薇一眼,转头低声对手下吩咐道:“叫小泰赶紧去民房,他女朋友这里我来守着!”
“是。”
邢子泰站在院子里盯着月亮发呆,屋里头亮着灯,陈警督的声音时不时从里面传出来,齐雨薇也说话,只是音量弱小,邢子泰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能协助警方办案,是我的荣幸。”
荣幸……邢子泰细细回想这个词,不由得勾起唇自嘲一下。
她是有多伤心绝望,才会说这两个字。难怪很多警察执行任务时不谈感情,的确是够伤人的。
邢子泰不由得开始责怪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去勾引人家小姑娘。
“刑警官,陈警督叫你现在马上赶去民房,邢子渊现在正在面馆儿,应该很快就会跟着警车追过去。再晚一步,恐怕事情就会败『露』!”
听到身后的声音,邢子泰立刻恢复往日那副铁面无私的样子,“我马上去!”
邢子泰换了装备以后,站在房间门口迟迟不肯走,守在院子里的刑警们都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几个还时不时偷瞄邢子泰。
邢子泰知道这些人在笑话自己,不过他无所谓,反正事情都到这一步了,女朋友说不定马上都没了。其他的,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刑警官,走吧,其他人都在民房等着您呢,邢子渊应该马上就到了。”手下人在身边催促着,邢子泰定定的望着窗户上倒影着的那个影子半响,他仿佛听到了齐雨薇低微的哭泣声,眉间一拢,想推门,可抬手碰到腰上的武器,还是垂下手臂。
顿了顿,“走吧!”邢子泰狠下心,迈开步子朝院子门口儿走去,他身后跟着数十名手下,都穿着统一制服。
齐雨薇打开窗子望到这一幕,她从没想到,原来邢子泰穿上制服是这个样子,比平时的他还要冷俊、高大。他身姿笔挺,腰间别着武器,脚上的军靴每跨出一步,都走出不近人情的味道。
这,根本不是她所认识的邢子泰。
齐雨薇望着邢子泰消失的地方出了神。
陈警督背着手,笑着朝齐雨薇走过来,“怎么样,小泰穿制服的样子是不是特别帅?刑警官号称‘冷面小阎王’,我们局里有不少女同志对他穷追猛打。”
齐雨薇没说话,缓缓的关上窗子,转身又坐到床上。
陈警督知道她的身份,齐雨薇也不再隐瞒。她凝视着空气出了神,半响,忽然问道:“陈警官,我走的这一年,s市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陈警督思索一下,“有,利美集团倒闭了。”
出乎陈警督意料,齐雨薇并没有多激动,反而很平静的点点头,“迟早的事。”
紧接着,齐雨薇又问道:“那姜美雅还在坐牢吗?”
陈警督点点头,“她在牢里认真悔过,每天都盼望着早点出去。再加上背后有他表哥李木生上下打点着,在牢里过的不算太糟糕……或许还有减刑的可能。”
“美雅嫂子,也挺可怜的。她本质不坏,对我妈和我爸都挺好的,十分爱我哥,就是被姜昊天给『迷』『惑』了。”
说起姜昊天……齐雨薇忽然害怕的望了陈警督一眼,“陈警督,我当初杀害姜昊天的时候,是迫不得已才下手的!他企图qiang『奸』我,清白对我很重要……能不能看在我是自保杀人的份儿上,少判几年呢?”
陈警督一愣,蹙起眉头望着齐雨薇,“姜昊天根本就没死,为什么要判你?”
齐雨薇难以置信,“可我逃走的时候,分明看到他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
陈警督忽然开始打量起齐雨薇剪短的头发,望着她身上肥大的外套思索片刻,恍然大悟,“呵呵,难怪齐晋一直不肯说出你离家出走的原因,却暗地里派我们找你,原来是这么回事儿。这个当哥哥的,真是有心了,为了你的名声着想,不肯把这件事经公!误会,一切都是误会!”
齐雨薇看着陈警督和善的笑容,心里忽然觉得百般不是滋味儿。那么她这一年,岂不是白逃了……
“不过,姜昊天想对你图谋不轨这件事必须要引起重视!”陈警督又打断齐雨薇的思路,很严肃的对她道:“现在正在严打期间,跟逮捕姜美雅的时期不一样。这种罪名比杀人未遂还严重,一旦坐实了,进去就得判个十年八年!不过,你可得想好了,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名声的确很重要。尤其……”陈警督眯眼打量着齐雨薇,“像你这种清清白白的女孩子。”
难怪小泰一根筋儿,说什么都不肯利用齐雨薇办案,这小姑娘眼神干净、心灵透彻,对人毫不设防,一见面就容易让人生出一种强烈的保护欲。陈警督这个上了年纪的大叔见了都于心不忍,更别说邢子泰这样血气方刚的男孩子。
齐雨薇坐在床上沉默着,陈警督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热茶。前线有邢子泰坐镇,陈警督并不担心。他的主要目的,就是安抚好齐雨薇。别到时候,小姑娘一回到s市哭着给齐晋告状,说一群糙老爷们儿利用她办案,到时候整个警局的人吃不了兜着走。
陈警督么,和齐雨薇闲聊着,套近乎。
只要齐雨薇别给她大哥告状,其余的,万事好商量……
“你走了快一年了,你家里人也很着急,”陈警督尽量表现出一副宽慰大叔的模样,和颜悦『色』的对待齐雨薇,“齐晋和你爸,都派了不少人去找你。一开始他们都以为你跑去国外了,后来好几个月没你音信,又都以为你是不是被拐卖了,谁知道……”陈警督又望着齐雨薇笑眯眯道:“你会这么聪明,选择藏在这个偏僻遥远的小县城里!”
齐雨薇勉强笑笑,陈警督开始感叹,“要不是邢子渊潜逃过来,警方还一直没注意过这里。传说中的恶人谷,也不过如此吧。”
提到邢子渊,齐雨薇心里猛地刺了一下,她强忍着心里的痛楚,抬头望向陈警督,“叔叔……”
这个称呼另正在喝茶的陈警督险些把茶杯打翻,他唇角僵硬,“齐二小姐可真有礼貌。”
齐雨薇:“叔叔,我就想问一句,邢子渊要是真的被抓住了,他会一辈子在牢里度过吗?”
陈警督望着那双包含着祈求和渴望的大眼睛,喝茶的动作猛地顿了下。邢子渊身上随便犯得一个案子拿出来就足够枪毙,他杀的那些人,足够死几百次了。
不过这些,陈警督不忍心告诉涉世未深的齐雨薇。还是那句话,他担心小姑娘一个不高兴,跑到齐晋跟前去告状,到时候整个局子完蛋。
“邢子渊要是肯改过自新,在牢里表现好,会给他减刑的。”陈警督睁着眼皮说瞎话,“说不定出来的时候也就三十多岁,人生还有很美好的时光去等着他。”
齐雨薇不是傻子,她听过邢子泰怎样描述邢子渊,杀人狂魔、心理变态,这种人,想要捉住都是一件极其不容易的事,又怎么会被轻易放出来呢?
恐怕,不久之后,等待邢子渊的就是枪毙现场。
齐雨薇想想那个一直在暗中保护她的男人,瞬间湿润了眼眶。如果不是因为她,可能,邢子渊现在还很逍遥吧。
…
邢子渊站在漆黑的面馆儿中,镜片下犀利的双眼一瞬不瞬的锁着齐雨薇平时睡觉的床铺。
那上面还残留着她身上的味道,方格子的床单有些凌『乱』,枕头歪斜的放着,地面上有两只粉『色』的拖鞋,邢子渊几乎都能想象到,齐雨薇在熟睡之中被突然闯进来的警察带走时,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面馆里安静的鸦雀无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陈旧的味道,邢子渊重重的呼了口气,他缓缓蹲下来,一只手拿起齐雨薇放在地上的粉『色』拖鞋凝视着,镜片下,阴沉的眸子一闪而过严重的杀气。
…
邢子渊跟着警车压过的痕迹追踪到民房的时候,邢子泰刚刚赶来不久。
邢子渊躲在山头上,居高临下的俯视民房院子里的一切情景。
院子里亮着大灯,训练有素的刑警把院子里里外外围的密不透风,一只苍蝇也难逃出去。
邢子泰不苟言笑的面庞被灯光照耀的更加冷俊,他知道邢子渊就在附近的山头上看着这里,手下人走过来,邢子泰故意问道:“还是不肯招?”
“头儿,审讯员问了半天了,还是没有结果。这小姑娘一个劲儿哭,什么也不肯说。”
邢子泰闭了闭眼,仿佛下了什么天大的决心一般,对着手下说道:“实在不行,就用其他办法。”
手下人看了他一眼,有些为难,“可是头儿,那可是你——”
“不必考虑我的感受!”邢子泰严肃道:“办公事要紧。”
“……”
“何况,我们早就已经分手了。她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邢子泰负手立在院中的样子,活脱脱一个睥睨天下的王者。仿佛任何事情都比不上他的宏图大业。连心爱的人都舍得下手……邢子渊眯眼瞧着他,心中冷笑一声,邢子泰啊邢子泰,你可真够薄凉的。
邢子渊担心有诈,蹲在山头看了半响,邢子泰就这样站在院中,认认真真的在邢子渊面前演戏。
民房里很快传来“齐雨薇”痛苦的尖叫,那种撕心裂肺的程度几乎划破云霄。
邢子渊看到邢子泰身形猛地顿了一下,脸上闪过复杂的表情,他立刻回过头去,仿佛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停止对“齐雨薇”的审问。
然而不过片刻,邢子泰就又恢复了冷漠无私的样子。
一声声喊叫,在这深更半夜里,凄厉的如同鬼哭狼嚎。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简直是在挖他的心,邢子渊一着急想站起来,他脚下一滑,险些跌下山去。
镜片下的眸子透漏着紧张,邢子渊拳头攥紧了,咬牙切齿的盯着院子中央的邢子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