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教坊司三进绣楼,屏风书画俱全,古色古香的韵味,中有一张八仙圆桌,两面矮几,前门后窗所见,全是本司院子花坪,宛若镶嵌在门窗里,外面胡同的嘈杂喧哗被近处的丝竹管弦冲淡,内里暗有幽香。
贾琮坐矮几,尤氏坐床上,他们一开始谁都久久不话,这局面是贾琮亲自营造又亲自来补救,贾珍贾蓉设局之时,尤氏亦在旁,她更不知如何开口了。
包办婚姻之下,夫妻感情渐渐好起来的例子不少——不过她不在此列,尤氏原本为妾,后为填房,她与贾珍相处不算差,但也不好,恪守本分罢了,贾珍也并非完全不给她面子,彼此是能尊敬的,而她也渐渐适应了贵妇的生活,虽比不上大家千金琴棋书画俱全,打理内外倒还有大妇风范。
“多谢琮弟过来探望。”尤氏先开口,眼眸无神地斜视窗外。
“珍大嫂子应该很怪我这始作俑者的堂弟。”贾琮语气平静,苦笑道:“我自问不是啥好人,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即便没有我从中作梗,我相信你的结局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与其让珍大哥连累全族,我宁愿让他去死。我相信你也知道,他的所作所为……这是事实,若是没有我,秦氏想必很快香消玉殒,而你也无能为力……”
“我不怎么怪你……”尤氏起身过来倒茶,竟是绽放出艳丽的笑容:“填房、诰命,长房夫饶一切身份地位,是你害了我,才丢掉的,但诚如你所,纵使没有你做这些事。珍大爷咎由自取,问罪是迟早的事,不过是挣扎、多享一两年清福,是不是?”
很世俗、但也会办事的一个女人!
贾琮顿时舒朗,点头道:“我还以为嫂子必然怨恨我,所以你叫二姐、三姐求我?”
“这时不必喊我嫂子了,落罪之人,卑贱的教坊司乐籍。”尤氏的成熟更甚李纨,迁入教坊司又放了头发,淡妆碎裙,看了看贾琮的黑袍,笑骂:“你是出了钱的客人,我是家子出身,可不会琴棋书画,你没耳福了。”
“不碍事,今晚是头晚,我过来也是……”贾琮止住话,什么话两人都明白,贾琮像乖孩子一般:“教坊司乐籍归刑部管,我会找邹郎中赎你。”
“刑部郎中答应也不成。”尤氏捋捋发丝:“得皇上点头。”
“会有办法的,你帮过我,我救你也是理所应当。”
“明明是你害了我,怎么是救我?”尤氏冷冷一哼,这个贾琮,估计荣国府都不知道他的诡计多端和能量。
“又绕回去了,假使你今年不进教坊司,来日也会有今,那时谁管你,是不是?”贾琮撇嘴。
尤氏噗嗤一笑,走起来关窗关门:“好吧,好吧,是我欠你人情,夜深了,睡吧,你今晚还能走不成?”
“我睡地铺好了。”贾琮逡巡一圈房间。
“你才多大?被褥才这么点,去床上。”尤氏一嗔,就脱了他外袍,贾琮想想也是,这么坐一晚是很累的,反正又不干什么。
尤氏等他上了床,犹豫一瞬,还是对镜卸妆,放了青丝,仅穿中衣,躺在外边,两人同盖一条被子。
窗外拂来一名女子的歌声,唱的是吴侬软语,本司大多是官家女人,不乏江南进京定居,从而问罪进来的:
“月光光,亮堂堂。
荷叶绿,枇杷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