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西府在关外的庄屯,毕竟路远,鞭长莫及,派人去管理,庄头们又和奴才们送礼交好,少交一些也是有的,隔着几百上千里,我们哪里知道详细的状况,他们又只或干旱,或下雪……收成少……”
王夫人在耳房心焦地走动,望望金碧辉煌的内室,颇有孤立无援之感:“再老爷做官的俸禄,那是塞牙缝也不够的,且老爷又不管事。如此下去爵位耗尽,莫非要吃尽当光?成日家看大房的脸色,好受么?”
王熙凤明眸闪烁,这回她不轻易发话,出点子了。
想想以往帮二太太管家,管得好了,二太太也有功劳,有识人之明,管得不好,还是她背锅,她并非看不清,只是碍于长辈的辈分,不得不那样。
如今果然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历经了几件事情,王熙凤才猛然发现,这个亲姑姑、夫家婶婶,关键时刻对她没有一点感情可言,真是为谁辛苦为谁甜,自己不过是姑妈的矛和盾而已,当然那时管家的王熙凤自己也心甘情愿,她争强好胜,也爱卖弄才干,最主要是能捞钱。
经济权力的操纵,是影响夫妻地位倾斜的一个内因,她有钱了,面对贾琏也底气十足。
看见王熙凤不话了,王夫人很不满,“凤丫头,我们二房,怎么也是皇亲国戚,这样穷得没法送礼……当初大老爷不是收土地进来了么?若不是琮爷通知衙门,衙门也不会来收税,琮儿倒好,把土地全清理出去了……我看我们也行,宝玉好歹也是国舅爷,索性派周瑞打起皇亲国戚的招牌旗子,不愁没人来投……”
王家倒了,她还有大女儿贾元春这个贵妃的名头可以依靠呢。
王熙凤心里却觉得不妥,贾琮那么厉害,也不做欺瞒朝廷收土地的事情,肯定有缘由,固然对于这件事,放过高利贷的王熙凤也是心热的,此时她抚住额头,话音虚弱地道:“太太,我这身子是早年气坏了……”
王夫人知道她装病,目今形势,却也不好指派王熙凤操纵什么:“你回去歇息吧。”
王熙凤告退了,王夫人又坐下,命令彩云、彩霞两个丫头的老子娘进来,她们在里间的帘子外面跪见,王夫人冷漠道:“彩云、彩霞两个,年纪也大了,该跟府里的厮婚配了,领出去吧。”
这是贾府惯例,两个婆子唯命是从,玉钏站立不安,太太为什么不叫她出去呢?
王夫人面对她,换了一副慈眉善目的表情:“玉钏还是跟着我,鸳鸯不也没嫁么。”
玉钏和金钏是亲姐妹,金钏被逼死之后,王夫人虚伪地声称是金钏打坏了一件东西,她不过教训几句,想不到金钏受不了云云。
实际上那一句“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无异于是骂金钏贱货,这个时代的女人如何忍受得了?饿死事,失节事大,一句话就把人杀了。
事后,王夫人还戏精似的流下了眼泪。
并且为了收买人心,把金钅月例,加给玉钏。
至于打发出去彩霞彩云,是因为彩云吃里扒外,暗暗和贾环、赵姨娘交好,偷她的东西出去卖,王夫人怎会不知?不过是为了装贤惠罢了,现在财政艰难,当然要拔掉赵姨娘的暗桩。彩霞虽然老实,办事周到,记性好,可和贾环的关系也不错。
这俩丫头是能区分开来的,彩霞是老实人,有一回贾宝玉调戏他,贾环看不过,故意打翻油灯烫伤了贾宝玉。
彩云则是手脚不干净,偷玫瑰露给贾环,并且赖皮给玉钏,但是后来她承认错误了。
玉钏感恩戴德地跪谢,周瑞家的带人抬东西进来,指桑骂槐地回道:“太太,如今族长分配的器物,钵盂、瓶子等等,不但数量减了,价格也低了好几个档次,还什么实用就好,宁可节俭一些,做长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