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其实有些夸张。纵然如今她已经年近半百，望之不过三十许人，保养得宜，云鬓乌黑，或许因为常带一抹笑意才会在眼角有一点浅浅的褶，是岁月对于美人的宽容。

萧屹因为瑶光的事情也带了一点为父的喜悦和沉稳。如今他已经是而立之年，多年的帝王生活令他无端一股尊贵威严，纵使是在那张清俊文雅的面孔之下也带着沉稳有力的姿态。他闻听苏太后如此说，忍不住笑道：“母后实在是担忧了，您才多大年纪，以后有的是福气呢。”

姜后身为儿媳却没有一起凑趣。她挺直着脊背却带着某种僵硬的弧度，像是一个硬拗成姿势古怪的衣服架子，头上的凤冠是崭新的赤金嵌东珠的样式，却让她的脸色分明的暗淡无光起来。而站在最后队伍里面的姜美人有着和她一样的古怪神情。

姜后禁足了多久，姜美人就陪了多久。

她年华尚好，却被萧屹弃置在凤章宫的角落里，在阴影之中发霉，等着每天天亮去昭阳殿看姜后的脸色过活，稍有不慎就被姜后当着宫人的面打骂。禁足令姜后的脾气更加阴晴莫测，随手便会将金簪子砸在她的头上，有一次戳破了她的眼角，如今只能在疤痕处画一朵艳丽的梅花。

她瘦了许多，只剩下一把骨头落在空荡荡的淡紫色衣服里面，像是缠了紫绢的枯木梅枝，纵使在这样的春天里也不曾绽放出一点十几岁的姑娘该有的生机。比较起她身边正春风得意的方美人，她更加像是冬日里爬出来的干枯植物，连阳光都避开了她的足迹。

顾蓁浮光一眼看见这样的情形，也是吃惊于姜美人像是紧紧粘连着骨头的肉已经变成了薄薄的一层，以至于眼窝深陷颧骨高立呈现出几分美丽的刻薄皮相。她见过许多不如意之人瘦下来，可是从来没见过像是姜美人这般灵魂空洞填满了阴暗的虚无恨意的消瘦。像是她这样敏锐的人，一下子就能感受到下意识去躲避的危机。

她装作自己没有看到，转过头与苏太后笑道：“太后娘娘，臣妾说句不恭敬的，说您是臣妾的姐姐也是有人信的。可见是岁月对美人从来宽容，你福泽深厚乃是天子之母，更是受上天庇佑了。若是您有这样的担忧，臣妾恐怕就要日日祝祷才能勉强如您这般了。”

萧屹温柔睇她一眼却未曾说什么，转而与苏太后道：“母后您啊，就等着瑶光带着孩子回来看望您吧，到时候四世同堂多有福气呢。”

苏太后叹了口气，回看一眼队伍之中开口道：“只可惜仪儿还小，等他生了孩子不知道要多少年呢。”

萧屹明白过来苏太后的意思，心中微微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小辛苦把自己拉扯大的母后和自己说起话来也带了一点试探的意思了。

他哄着苏太后道：“慧妃也禁足了这么久，也该放出来了。如今仪儿渐渐大了，也该预备起进学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