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音的手微微发抖，这是十年前被种下迷心蛊后第一次见到轩辕夜沨，毫不意外地看到他平淡的神情，双眼里连一丝闪动都没有。

果然是已经统统不记得了吧。

淮音自嘲地勾起唇角，沉下心来走到案桌前，上面已有其他宫女更替好的书具。

她稍作沉思，提笔蘸墨。飘若浮云，矫若惊龙。行云流水间，泼墨如撒酒。

淮音一共只写了四个字，每一个字都汪洋肆意，笔锋罡劲，蕴藏着扑面而来的气势。

那一刻，她手中握的似乎不再是山马豪笔，而是一柄利刃出鞘的剑。

“好一个‘天下承平’！”荆无霁不由赞叹出声，连带着其他人也窃窃私语。

先前萱忆公主的书法仍未收起，犹能见到那小楷临的《洛神赋十三行》，细腻绣花般的灵动，倒不是说如何相形见绌，只是与天下承平四个字放在一块，多少有些淡了。

旁侧的两个侍女将宣纸抬起，一一向四周展示过，周遭都瞬间对淮音带了些刮目相看的意思，毕竟连见多识广的皇帝荆无霁都赞不绝口，必定是上等之作。而这样一幅充满剑气的字，居然是出自沁禾殿太子妃娘娘的宫女，连陈玖都有些意外地向淮音投去疑惑的眼神。

淮音回了一个眼神，默默表示自己的确没有请先生教过，只是偶尔听人说很欣赏自己的字，才出来献丑，替太子妃争些面子。

鹿苑里只有一人从始至终平静。

舒野贺看着目光汇聚中的淮音，眼前浮现的是另一个月夜下的身影。

瘦小的孩子练完剑，全身都像是从血水中捞出来一般。她也懒得去治伤，以剑为笔，蹲在雪地上一笔一划地默写武学心法，从《易筋》到《相思妙法》，写满了便抹去，抬头茫然地看着星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她终于成为一名合格的凛冬杀手。

她居然写了‘天下承平’四个字。

荆无霁挥手吩咐，“来人，将这幅字好好裱起来，朕要挂在大殿里时时刻刻看着，以示警醒。”

“奴婢不敢！”淮音慌忙跪下。

“这个喻义很好，也是朕如今想要追求的。”荆无霁颔首沉思，“赏沁禾殿黄金千两，你们先退下罢。”

“皇上，这回可是真让我大吃一惊了，没想到沧息一个小宫女，都有这样的本事。”轩辕夜沨打量着下台的宫女小莲，隐约间觉得有些熟悉，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

“可惜啊，琴棋书画这些本事，又有何用。”荆无霁话题一转，语气生硬起来，“当真正的敌人出现的时候，朕需要的，不是什么惊世才华，而是与之匹敌的力量。”

“沧息有百万帝国军，更有舒将军和沈将军两位奇才，还有拿不下的敌人？”轩辕夜沨笑道。

“当然有了轩辕兄……如果是十年之前，沧息也许当的上所向披靡，但如今已是内外受敌。”荆无霁直视天炎帝国的皇帝，直言不讳，“未央海上的踏羊海盗、还有极神渊以北的噬魂鬼，哪一个都不好处理。”

“一个是海战，一个是深渊，受制于形，倒都是帝国军很难发挥实力的地方。”

“朕本以为可以从长计议，如今却再也拖不得了——海盗暂且不论，噬魂鬼泛滥，至多不出三个月，就将吞噬掉整个沧息帝国。”荆无霁眼神凛然，语调仍然平稳，打断欲开口的轩辕夜沨继续说道，“轩辕兄派了术士协助，朕十分感谢，却不知你是否亲眼见过这种怪兽？”

夜王有些出乎意料，皱眉道，“本王不曾亲眼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