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爸爸,在医院,抢救。”
搭档大惊,立刻联系徐岚在五分钟内订好票,是当晚七点半最后一班从燕市回苘山的高铁票。宋惟诺一直在哭,为确保她顺利上车,徐岚反复叮嘱了站内工作人员帮忙。
身体一直康健的父亲因心梗晕倒在路边,被路过的好心人及时送进医院。
幸好他最终经抢救醒来,不然宋惟诺会恨死自己的“专业”与“体面”。
*
“你知道,那一天我从燕市回苘山的原因吗?”
想到旧事,宋惟诺依旧心悸,她顺着他话应声。
“是什么?”
“与尹珂离婚。”
她愣愣地看着他。
“我上车时还有些犹豫,但看到你在旁边一直哭,就觉得女人麻烦极了,最终下定了决心。这婚必须离。”
宋惟诺不乐意他这么说,拍他脖颈。
“离了,她便像你一样只是哭一路;不离,她余生里都会在眼泪里浸着。”
五年前,宁珂结束了每个季度在“简心”的咨询工作回苘山,候车时接到尹珂哭泣着谩骂的电话,他极其烦闷,一直抽烟到最后一刻才上车。
走道相隔的座位上一动不动坐着一个女人,他以为她是安静地睡着了,但进入隧道时一片漆黑的车窗似镜子,清晰地映照出女人大睁着的眼睛。
作为一名心理医生,他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的身上正在发生不幸。
乘务每隔半个小时便会走到她身边看一看,她始终保持着一个动作,面对着窗户不知在看什么。
列车减速时,乘务照例广播,还特意前来告知。
宁珂听到女人哽咽着说:“这一路,谢谢你。”
他刚在心里感叹,果然还是优雅知礼的女性更惹人喜爱,就看到她的下巴滴下一串的泪,他这才明白,原来她一路都在默默地垂泪。
保持一个动作,睁大眼睛,不说话,让心平稳,以为这样眼睛便不会倒出泪来。
一旦忍不住,开口了,心动了,泪水便会汹涌而出。
从停车场提了车出来,看到她在路边拦车,他心微动,将车停在她身边。
“师傅,麻烦去苘山第一人民医院,急诊。”
她的伤心那样明显,却又尽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他不忍打破,默默发动车子。
宁珂照她说的开到人民医院急诊,车子未停稳,她就开了车门踉跄着跑出去,车后座上摊放着两张百元大钞。
他的车里没有太多装饰品,确实和出租车有点像,但自己新换的皮质座椅套,应该是寻常出租车,甚至是私家车里都很少用的高级货。
可她根本没有留意到,沉浸在自己安静的悲伤里。
宁珂隔着车窗看着单薄瘦弱的女人撞进急诊大厅里,奔赴生死场,他无言地摸出烟盒抖了一根出来。
第二天,在燕市谈合作的简方南突然来了苘山市。他有些奇怪,自己和尹珂离婚,简方南虽喜闻乐见,但也不用亲自跑来庆祝吧。
“我的一个病人到苘山了,我来看看。”
宁珂和尹珂正在办理离婚手续,尹珂一直哭哭啼啼,嚷个不停。
“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宁珂又想到了昨晚车上碰到的女人,哭本是放肆宣泄,她竟做到了克制隐忍。
“尹珂,三年了,错误该结束了。你骗我的,偷我的,欺我的,利用我的那些,我都不会计较,因为你不再是我的什么人。提醒你,以后别再闹了,你也不小了。”
拿到离婚证,坐进车里,他忽的闻到一股幽香,脑袋里像是过电一般想到三年前的往事。
简方南的女病人,昨天哭了一路的女人,还有车里这股味道的主人,是同一个人。
宋惟诺。
他觉得她很像一只乖巧的猫咪,被主人遗忘在了旧宅的阳台,它会每日出去拼命觅食,却也会在日落时选择回到空落的阳台,在墙角蜷成一团,等温暖到来,不吵不闹。
她相信,爱她的那个人,有生之年终会降临。
所以,他来了。
*
“我不是一个多情的人,当我注意到你时,应该已经被你吸引了。只是那时,心烦意乱的我,并未察觉而已。”
宁珂蹭着她的脸,寻到她柔软的唇。
“从未想过,那个人是你。”
就像简方南所说,命运这东西多玄妙。
方南问他:“若那次你如约去了阿克让的新书会,遇见宋惟诺,你还会不会回苘山市和尹珂结婚?”
他不知道。
或许他知道,不敢说。
早早遇到她,和现在遇到她,其实并无不同,怀憾的岁月终究无法改写。他能做的,便是在两人正式见面时,用些心思留住她,极尽所能地爱她,也让她爱上自己,仅此而已。
所谓的错过与兜兜转转,在遇到你时便只余欢喜。
一世欢喜,余生欢喜。
也愿你是,既见君子,云胡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