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面圣!”
黄宗炎咬牙。
刚升任直隶总督,还没离京去保定上任的黄宗羲拉着兄弟的手让他坐下,“先冷静一下。”
黄宗炎很生气,他无法接受这旨意。
刚升任左副都御史没多久,他正准备将马士英阮大铖弹劾下去,没成想自己一道弹章,倒是把自己弄了个除籍流放乌思的结果。这巨大的打击,让他难以置信也无法接受。
他父亲东林七君子之一,他年少时跟着兄长随刘宗周学习,后来加入复社,曾经在南京发留都防乱公揭抨击马阮奸臣误国,后又与兄长一起组织世忠营抗清,投天子征战北伐,到如今立了多少功勋,就因为要弹劾马士英就被除籍流放?
“传闻圣人有疾,头脑湖涂,我看一点不假。”
“慎言。”黄宗羲发火。
“谁没为朝廷做过事立过功?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可我身为左副都御史,风闻奏事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
黄宗羲叹声,“我之前就劝说过你,不要弹劾马阮他们,你非不听,现在圣人震怒,你却反说圣人湖涂,是你湖涂透顶。你是御史没错,但你弹劾马士英阮大铖什么?是结党营私还是贪污受贿,又或是谋逆造反?
你有证据吗?
你什么证据都没有,你弹劾什么?
你以为如今还是崇祯朝之时,是发揭贴就能随意炮轰大臣的?没有证据,你就是诬陷,要受反坐之噬的。”
黄宗羲虽然也还年轻,但却比兄弟宗炎成熟稳重的多,或许是兄弟这些年不同的经历有关,黄宗羲一直在地方上主政一方,从巡按到分巡再到巡抚、总督,都是主持一方军政,而黄宗炎从监察御史到给事中再一直到左副都御史,一直在台谏任职,本身就是言官,其职责本就是监督。
黄宗羲变的更务实,他不再是原来那个复社骨干,不再一味的去虚谈,搞什么党同伐异,他更关注的是民生,是如何把一地变的更安稳,更富裕,让百姓都能温饱,甚至是增加百姓教化等这些。
黄宗炎是刘宗周的得意门生,在台谏多年,这纸笔如刀,口舌如箭,但不免仍有以前的门户之见。
他这次跟着吴伟业一起弹劾马阮等,攻击他们的主要罪行,是他们常招求术士,妄谈星象,推测禄命,还说他们做的戏剧诗集,有诽谤圣明,讥讽当世之意,又说他们任用私人,结党营私,还贪污受贿,纵容族人巧取毫夺等等。
说不杀马阮则宇宙不清,朝堂不正,甚至提出当年逆党桉应当重新追究,不该赦免,阮大铖本就是逆桉党人,应当永不录用,斩首示众等。
可他说的这些,没有一个是有证据的,反正风闻奏事,他说听到这种风闻,但又说不出听谁说的。
这种党争老套路,皇帝根本不吃。
甚至都没有说跟太子一样留中不发,而是直接狠狠的打脸,直接把他们三个带头的给流放了。
一个国子监祭酒兼翰林院学士,一个左副都御史兼总理处协理大臣,一个翰林院侍读学士兼詹事府右谕德,就这么一棒子打落尘埃。
都给打懵了。
黄宗炎难以接受,这位四十岁还没到的元勋,是研究易经的大家,仕途上也是很得意,现在突然遭受这般打击确实难以接受。
可黄宗羲却让他接旨,然后赶紧去喇萨。
“你在那边安心呆几年,先静下心来,在那边好好研究下学问。”言外之意,太子马上要继位了,咱们黄家又没倒,你也是太子嫔妃的叔父,我也还是直隶总督,将来肯定也是要入阁的,以后肯定能接你回来,甚至官复原职也大有可能。
现在这个时候,不能跟皇帝顶撞。
“为什么?”黄宗炎难以理解。
黄宗羲拍了拍兄弟的胳膊,“因为我们是元从勋臣,还是外戚,尤其你我还曾是复社党人,加上圣人刚刚处置了罪臣桉,你这个时候上表弹劾马士英阮大铖等,还提出要恢复逆桉,你觉得合适吗?”
事前黄宗羲也没料到皇帝会有这么严重的反应,但现在却是一下子全醒悟过来,兄弟犯了大忌。
他们就算是元勋还是外戚,但圣人又岂会允许朝中全是元勋派的?
兄弟被处置的不冤,他没能理解皇帝的处境和意图。
皇帝即位禅位太子,这种时候,皇帝的安排都是不容打乱的。
如果皇帝真有意处置马阮等人,那之前就会跟着洪承畴等一起处置了。
兄弟谈了许久心,黄宗炎也才慢慢平稳了几分情绪,他也是聪明人,兄弟一点就透,只是仍是有几分无法接受罢了。
可黄宗羲还是劝他接旨马上去喇萨,黄家会派人送他过去,到了那边也会有人照料,他到那边也不会太难过,也许要花一段时间适应那边的高原反应和寒冷气候,但想想陈子龙、侯方域等人下场,想想钱谦益、洪承畴下场,那就不值一提了。
毕竟黄家还在,黄家不倒,黄宗炎的这次夺职流放,也不会严重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