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睁开了两只小眼睛,手脚都被裹在抱被里,她的胳膊开始在里面扭动挣脱,小嘴里“啊啊”的嫩腔,似乎在向她的母亲发出饥饿的信号。梅香掀起衣裳,侧过身子喂她吃。梅香母亲看着孩子,自己打了个呵欠,道:“喂了孩子,你也快些睡吧,现在可是月子里,自己要注意啊,柴老的事,也不是你能操心得了的,等天亮了,富贵回来再说吧。”
梅香扭过头见她母亲要回房去,忙叫道:“妈,你……你还是别到那边去了,就在我这里睡吧。”她母亲停住了脚步,回过身看了梅香一眼,梅香脸上的肌肉颤动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你还是陪着我吧,还有,今天夜里这灯就点着吧,天亮了我再跟你说。”
她母亲一脸狐疑,既然女儿说了,她就睡在了梅香的另外一头。
约摸着过了个把钟头,小黄在院子里刚叫了一声就停住了,梅香听见开门声,是富贵回家来了;富贵的妈也摸索着从后院过来了,说是听见后面柴老家,好像大妈的哭声,随后都看向富贵,他满脸难过的神情,有些无奈地叹道:“不中了,医生来瞧了,叫家里准备后事。”
梅香母亲和她婆婆一起叹息着,都觉得这事来得太突然,富贵说医生认为还是他高血压引起的,梅香听了呆呆地出神,富贵又说道:“我得赶早去给两家亲戚报信去,还要去严家桥去拍个电报。”
梅香母亲开始穿上衣服,说是要瞧瞧小脚姨妈去,又叮嘱梅香:“你是做月子的人,可见不得那些的,你哪儿也不能去,谁家的神,你也不要烦,可不能随便的跑出来啊!”梅香见她母亲神色凝重,只好点头,她婆婆也跟着梅香母亲一起去柴老家了。
半夜里,全都出去了,大门也没有关严实,留下梅香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屋里,油灯被门缝里的风吹得影影绰绰,梅香心里生出一丝怵意,她干脆坐了起来,披上外套。想起前面的梦境,越发觉出有些诡异,那更像是一种暗示,从前柴老对她确实挺不错的,今夜许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做最后的告别,这着实令梅香有些胆怯;她低头看着小芙蓉,那么可爱与乖巧,睡得很是香甜,心里便充满无限爱意,胸口升起一股无畏的力量;她现在已是一个母亲了,她的所有的脆弱与怯懦都得退后,睡在她身边怀抱的是她需要保护的女儿,她不应该害怕那些扑风捉影的可能不存在的事物。
想到这里,梅香轻轻抚触女儿的额头,靠坐了一会子,身体到底有些疲乏,脱去外衣躺下了。
梅香母亲去房里瞧了一瞧,柴老已然说不出话认不得人了。小脚姨妈家里突遭变故,她一时六神无主,只晓得哭得伤心,富贵的妈跟着正在劝说她要保重身子;梅香母亲也替她难过,自己擦了擦眼角,对小脚姨妈劝道:“表姨,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趁着这人还……还没有那什么……眼前最好还是先替他穿上老衣吧!或许,冲一冲能缓过来也说不定。”梅香母亲心里明白这最后一句不过就是个安慰话罢了,可小脚姨妈听了老衣这句话,哭得更是伤心了,哭归哭,她心下却也晓得梅香母亲说得在理,拿手帕子揩着泪水,哽咽道:“我晓得的,富贵去村里叫人了,他专门帮人家穿老衣的。老头子前两年就准备好了,我去柜子里把衣服找出来。”
富贵的妈搀扶着她起身,这时,村子里被富贵请来的人刚好进门,问明了情况,只得叹息说:“既已如此,柴师娘也要顾惜好身体,柴老的身后事还指望着你们,找出衣裳来,我先替他换好穿整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