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只给送到镇上,梅香下了车付完钱,手里拎着行李箱,包袱套在肩上,从那条羊肠小道上往家走。
离家越是近,她的心里越不平静,可是表面上越是沉稳,这是让自己做好十二分的心理准备,迎接未知的麻烦。
老远的,离家还有两条水田的距离,她就看到院子外面的榆树下,是小莲子领着一个小幼儿在玩耍,孩子的身旁是长大了的大黄。她想,那一定是小芙蓉没错了,孩子都已经会蹒跚着走步了,时间真的太快了,仿佛一眨眼的工夫,看见了孩子,她的心里多少淡定了许多;迎面走来村里的一个邻居,扛着一把锄头,见到梅香,没有敢认,梅香一眼认出来邻居,上前打了声招呼,那邻居愣了一下,梅香都走过去了,那人这才反应过来,扭过头,在梅香的身后笑着说:“呀!这不是富贵家的么,我都没有认出来,这是打外头回来哪!”梅香回头笑了一下,对方又说道:“在外面过好啦,比从前可胖了许多,脸色也水润了不少。”梅香已经快走到自家门前了。小莲子一抬头,见到梅香,喜出望外,叫了声:“舅妈回来啦!”梅香点头“嗯”了一声,放下行李箱,摸了摸小莲子的头说:“小莲子辛苦了,这些日子亏了你,走,咱们进家去,给你买了糖果。”梅香跟小莲子说着话,眼睛却盯住小芙蓉的小脸蛋,她放下肩上的包袱,向前跨了一步,抱起来孩子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小芙蓉早就认不出妈了,两只大眼睛骨碌碌地看着梅香,随后确认自己跟眼前的这个人并不熟识,便哼哼着挣脱。梅香将她抱在怀里,心里一阵酸苦,抚摸着孩子的额头,小芙蓉的两只小手同时推开梅香,并且扭过身子,两只手伸向小莲子求助,一瘪嘴似要哭出来了;梅香明白孩子是因为与自己分开太久了,那时太小,自然记不得自己的母亲,她轻叹了一声,将孩子轻轻地放下,小芙蓉直接扑向小莲子,抱住了她的大腿,小莲子将她抱了起来。梅香温和地看向小芙蓉,一手拉起行李箱,孩子在小莲子的怀里,眼睛却也盯着梅香看。
大黄果真是极富灵性的狗,大半年了,它见到梅香的时候却一点儿也不陌生,一声都没有叫唤,还摇着尾巴不断地在梅香的腿边蹭着。
梅香跨进院门,大门和房门一开到底,她婆婆不在家,估计又串门去了,时至中午,梅香想着应该要做饭了,富贵不是病了么,她心里嘀咕着。梅香放下行李,往房里张望了一眼,富贵躺在床上睡着,听见外屋里的动静,他在里边问道:“是哪个啊?”声音听上去不大,却也算正常。梅香走进房里,说:“我回来了,你怎么样了?”富贵的脸向外侧过来一点,哼哼着:“嗯,还死不了呢,你可是舍得回来了。”梅香晓得他说话不好听,瞧他病着,也不想与他计较,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有没有去看医生啊?”富贵又哼了一声,说:“腰扭了,这都躺了半个月了,做不了事,你再不回来,家里老的小的都要饿死了。”梅香听他这么一说,担心了两天的问题,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腰扭了,虽然他暂时的做不了事情,好歹不是什么难治的大病,便对他说:“那你好好躺着休息吧,我去做饭,明天早上去称些骨头回来给你煨汤补补。”富贵这才想起来自己关心的问题,“我对你说,这次医生还说了,我心脏也不大好,怪不得我前阵子就觉得不对劲,心里总憋得慌。还有,你带回来多少钱啊?这都快半年了,也不说寄钱回来,自己一个人就晓得在外面快活。”梅香白了他一眼,听他说心脏也不好,更不想与他争吵多话,就说道:“有手有脚的,也没见饿死几个。钱,晚上拿给你数数,给了你钱,也要会当家哩,不然,我带多少钱也没用。”说完了,不等富贵说话,她直接走出了房门。
小莲子抱着芙蓉已经在堂屋里等着了。梅香看了她俩一眼,知道孩子们都念着糖果呢,打开包袱,从里面拿了一袋子牛奶糖,打开来抓了一把给小莲子装在衣兜里;又拆开一包饼干,递了一块给小芙蓉,小芙蓉仰头看着梅香,又转过眼神看向小莲子,小莲子笑了,说:“叫妈妈啊,叫妈妈就给吃。”小芙蓉没有叫出来,眼睛又转向梅香,盯住她手心里的饼干,满眼的期待,却始终没有伸手去接,梅香心疼地看着她,说:“来,拿着吃吧,不叫也给吃的。”那饼干在小芙蓉的眼前晃了几下,她到底还是忍不住了,慢慢地伸出了手,然后一把抓了过去,但她并没有那么急着塞进嘴里,对着饼干上下看了又看,然后才慢慢地放到嘴边,伸出舌头来舔了一下,眼睛忽闪忽闪地眨了一下,接着开始往嘴里送;梅香看着她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心酸,想着这大半年,孩子还那么小,自己却不在她身边,这孩子可是受了不少的罪。
小莲子剥开一颗牛奶糖,含在嘴里,然后笑着说:“真甜呀!”她又瞧见小芙蓉的样子,吃得手上嘴上都是饼干渣,忍不住“咯咯咯”地笑开了,嘴里因为含着糖,笑得自己的口水也流出来了。
梅香拿了菜篮子去菜园子摘菜,择了菜,去池塘洗菜的路上,遇见她婆婆串门回来,梅香叫了她一声,富贵的妈眼里满是惊诧,忽然的瞧见儿媳妇回家来了,但是,她的脸上倒没有表现出来丝毫的异样,依然沉着脸,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或者嗯!”梅香也没有多在意,她忙着洗好了菜,回家给孩子们做饭。
蹲在塘埠子上正洗着菜,又过来一个人,是小霞的丈夫柱子,他看到低头洗菜的梅香,差点没有认出来,不过,在梅香起身的时候,他非常惊讶的表情看着梅香,继而转为有些尴尬的样子,笑了笑,说:“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