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微微一疑,忽见太叔京突然横过剑来,抬腿提膝,两手一按!
当————!
一声金铁断裂之声传来,随即剑中的剑灵之气也跟着崩溃炸裂,夹带碎刃急速飞出,太叔京抵挡不住仙剑的锋锐,残剑的碎片威力变低,倒是可以抵挡,木悲夕只见眼前这个不知是正是邪,不明来历的异方少年,身躯如同一面高墙,将她庇护在后,后背宽广。
“师父……?”她鬼使神差般,停止了哭泣,向这背影伸出玉一般的手去。
青袍老者随即挥手一扫,破开了这昏暗迷蒙,荡去了所有的碎片和剑气,怅然叹道:“这剑,终于断了,却是断在了竖子之手,命也,命也。”
一阵微风拂过,太叔京只见眼前天光流云,百里青山,云阔天青,那青袍老者远望流云,神情淡然惆怅,叹道:“竖子,你是我第几代徒孙?”
太叔京一愣:“青霓老贼,谁是你徒孙,你还有什么诡计,亮出来吧!”
“什么?你以为我是青霓子?”老者摇头失笑:“悲夕,你来说吧。”
却见木悲夕突然从太叔京身后奔出,死死抱住这青袍老者不放,放声大哭,全无寻常神态,哭着叫喊:“师父!徒儿无能,徒儿愚钝!您的剑,徒儿始终不能下手折断,便是舍不得您!”
太叔京又是一惊,原来这老者给木悲夕仙剑,不是要她自裁,而是要她折断!
长青子神色大变,无比的淡然与宁静而又慈爱,太叔京看在眼里,想起太奶奶与他独处之时,也是这种神情,这才醒过神来:“你不是青霓老贼?你是长青子!”
“你下手太急了,小子。”长青子随口说了一句,便伸手轻抚抱住自己的木悲夕,像安抚孩子一般,轻声道:“断剑绝情,你始终不能做到。”
木悲夕哭着摇头:“师父救我性命,教我道法,抚育之情,师长之恩,悲夕永不敢忘,朝露剑是您唯一遗物,您的神念,我若是断剑,等同欺师灭祖。”
“痴儿啊痴儿,为师留下神念,留下剑迷,便是要磨砺你的内心,让它变得如剑刃一般,披荆斩棘,开创你的未来,你才有活路。”长青子摇头道:“但我万万没有想过,你斩愿,存仁,完成得极好,合道法,合圣贤。你自幼上山,已绝双亲之情,不以为念,更无世俗情感,却在尊师重道的师长之情上,被困了六十年,六十年啊……凡人的一生,多不过一个甲子,你若是凡人,我便误了你的一生啊,悲夕。”
他语重心长:“你迟迟不肯动手,我便狠下心肠,对你百般引诱,折辱,痛骂,为了逼你,甚至不惜挖开你的过去,让你恨为师,将你逐出师门,逼迫你动手,为师心急呀!!你没有多少时间了!你若再不肯断剑绝情,为师便只能逼你欺师灭祖。”
木悲夕扑通一声,跪下磕头,连声道:“悲夕宁可自尽,绝不敢欺师灭祖!!”
“……他是玄阳峰的祖师,木悲夕的师父,如果断剑就是欺师灭祖,灭其神念,那我岂不是一个大大的逆徒!?”
太叔京心中古怪,自己先前情况紧急,为了救人,脱口喊了师父,无意间竟成了欺师灭祖之人!
“小子,你离经叛道,只要心下一横拒认我这徒儿,自然不算欺师灭祖。”长青子看着他。
太叔京一想也是,原没想在玄阳峰多待,刚想说正是如此,见得木悲夕清丽的脸庞已是泪眼婆娑,回头看他,便说不出口。
“我离经叛道不假,她若不是我名义上的师父,我也不会来到这里,欺师灭祖的罪名,我认了。”
“你虽离经叛道,不合我的心意,但毕竟心思通达,倒也光明正大,你既然肯认,那这一遭,也算是天意了。”长青子伸手一招,远方遥遥一股剑气飞来,如露如雾,落在手中,便道:“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此剑留于你,不算道法断绝。”
木悲夕哭泣不止,显然是知道那剑一断,眼前这丝神念,便就要消散,所以长伏于地。
“这才是真正的朝露剑?”太叔京伸手接过,惊讶地发现,此剑非金非玉,非铜非铁,甚至连一个实体都不能算,拿在手中,只似抓住了一阵风,一捧露,有若无物,便疑道:“祖师,您留下神念,无非是要引导师父成道,前几道剑迷,皆是试炼磨砺,我亦有所得,但您非要我这饱读圣贤之书,学道经至理的师父来欺师灭祖,为免太过刁难,绝情,有什么必要做?”
长青子先不说话,把自己的徒弟伸手搀起,用自己最爱的青袍为其拭泪,一边安抚她,才道:“你心中也知她是个愚笨之人,瞒不过我。其实尊师重道,最适合她,却不是老夫读圣贤之书读傻了,要她也这么学,而是她得到老夫的真传之后,所要面临的大敌,绝非圣贤义理可以理论,她意志不坚,心中不仁,不肯绝情,便只有一死!”
其实还有一句话,长青子没有说,倘若她心中不仁,便要死在自己手里,这洞府里的禁制会将她绞杀。
太叔京却摇头道:“她原本脑子就直,不知变通,再读教条圣贤,岂不更加无解。你要她欺师灭祖,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长青子盯着他看,有点不悦,不过事实如此,他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