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光稀稀落落的撒在窗口,楼止微垂的眉睫稍稍抖动了一下。凝着案上的棋盘,黑白棋子平分秋色,论不出输赢成败。指尖轻轻捏起一颗白子,白玉为子,若他素白的肌肤,光滑莹润,触手生温。
“大人?”应无求跪在外头,“时辰不早,该誓师出行了。”
他眼底的光冷了几分,手中的棋子无声无息的化为粉末,弹指间灰飞烟灭。徐徐抬起头,他还是那个高冷傲娇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傲然不可一世。金丝蟒袍在身,红艳若血,华贵的皂靴落地。
那一刻,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房内的空气都好似冷了少许。
抬头,迷人的凤眸没有半分光泽,若无星无月的夜空,找不到一丝光亮,幽暗深邃得教人心惊。
指节分明的手,嫌恶的掸落袖口尘埃,楼止这才敛了眸踏出房门。
阳光很好,然他站在阳光里,却抹不开眼底的阴霾,倾天下华光皆为其黯淡失色。
“大人!”外头锦衣卫跪了一地,满院子的人头攒动。
应无求快速上前,将墨色的披风与他系上,“大人,地宫那头还没动静。十三王府已经开始摆宴,今儿个……”
是千寻成亲的日子!
二月初六!
亦是他出征的日子!
极好!
“宫里挑的是什么时辰出发?”楼止冷问。
应无求俯首,“未时。”
楼止点头,“这里交给你,本座去营里。未时准点出发!”
“是。”应无求行礼。
锦衣卫缇骑,风风火火的离开南北镇抚司。楼止没有停留,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不起波澜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异样,不见半点情绪。
千寻趴在石室里的桌案上睡着,她已经一天两夜不曾合过眼,如今海棠与绿萼出去试验未归,她便抽空眯一眯。
王府的喜娘们已经进了南北镇抚司,如今都等着千寻的房内,身为王府即将过门的侧王妃,千寻必得早早的着装打扮才是。然则喜娘们始终没有见到人,随行的砚台只得去找应无求要人。
这大婚没有新娘子如何是好?
无奈之下,应无求只得去地宫。阵夹厅才。
千寻睡得迷迷糊糊,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便是最疲累的时候。
“千寻,王府的人都在房里,今儿个是二月初六。”应无求低低道。
“二月初六?”脑子陡然一个激灵,千寻骤然起身,“今天是几号?”
应无求深吸一口气,“二月初六。”
“指挥使何在?”千寻撒腿就往外跑。
“指挥使已经去了营地,宫里给的时辰,未时出发。”应无求快步急追。
千寻顿住脚步,眼底的光渐渐溃散,“他……走了?”
难道他就不担心?还是真的不在乎?她要嫁人了?他却毫无作为?难道那些云雨之欢都不过是她的自作多情?抑或,在他的心里,她不过是个玩物,可有可无的存在。
是啊,她怎生忘了,她的存在只是他解毒的必要。
如今他的毒应该解了,留着她还有什么作用?
然内心萌发的不甘,却让她红眼眶。
走出地宫的时候,绿萼与海棠尚未回来,千寻忽然觉得阳光都是冷的。他走得何其潇洒,甚至于根本不在乎她是否真的想嫁给十三王爷。
那些温存,难道都是假的吗?
千寻神情冷漠的走回自己的房间,不理会任何人。那一帮的喜娘直接将她按在梳妆镜前头,忙得不亦乐乎。
她发现所有人都在笑,笑得好开心,唯独自己会笑的眼睛,凝着微恙的流光,恰似那一夜的温泉水,水光潋滟荡不尽寒意涟漪。
长发被轻缓的放下,恰好及腰,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容色憔悴。
身后的喜娘,用篦子慢慢的打理着她的发,口中念念有词,“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叔子孙满堂。姑娘好福气,额发生得极好,定是个大富大贵之人。”
千寻羽睫微扬,转身便看见被喜娘摊开来的大红喜服。
是楼止所说的,正红色!
怅然若失的站在那里,千寻攥紧了拳头,任由喜娘们为她换上华丽锦绣的大红喜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