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点了下头,只字未言,转身离去。
华愔站在原地,看着那道在夜色中逐渐远去的背影,后知后觉地隐约明白了什么——他好像还没真正爱过人,就已经永失所爱了。
走走停停将近一个月,陈姝才进入西南境内。
又月余,她在一处边陲小镇,终于寻到了傅丹青的踪迹。
彼时他正在镇上一处书院里做教书先生,陈姝曾立在窗外遥遥望过一眼,只见一袭青衫的男子手上拿着本书卷,身姿清瘦,气质清雅,边讲课边在学生间踱步巡看。
陈姝听人说,他教得很好,镇民都放心把家中子女送到他在的松山书院里去,平日他们见了傅丹青,也都尊称一声先生。
因为他在战乱中受了伤,许多事都不记得,也不晓得自己从前叫什么了。
陈姝这时候不由得又一次慨叹起世事无常来,当真应了那句——人生之事十有八九不如意。
傅丹青失忆,陈姝找到他就罢了,并不想强求什么。
只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一人独在异乡,陈姝总是不能放心的。有一回便等在书院附近,等他下了学就跟在他后面,看他要往哪里去。
傅丹青走到街中间,就拐进了一条巷子里。陈姝也跟了进去,刚一抬头,便见面如冠玉的青年手握折扇朝自己施了一礼,温雅问道:“冒昧相问姑娘,可是在跟着在下走吗?”
陈姝不经意看见他手上拿着的一朵绢花,像是姑娘家喜欢的东西。她怔了小会儿,微退半步,也回他一礼,爽朗笑道:“只看背影觉得十分相似,却不想原是我认错了人,叫先生担惊了,实在惭愧。”
“原来如此,无妨。”
她辞去后,傅丹青也出了巷子,继续沿街往前走。走了几步,他忽然又停住脚,抬手从里衣摸出那块还残留着未洗净的血渍的平安符,默默看了良久,才妥帖收回。
最近永兴镇上新开了家书铺,名字叫做青书堂。掌柜的是个漂亮的年轻姑娘,才貌双全,文笔出众,惹得镇上小姑娘和少年郎争相追捧。
只是那掌柜并不怎么爱理人,只有一个小童打理内外,她自己整日里写书,也不怎么太出门。
奈何她写的故事人们实在是爱看,故此对这掌柜的热情分毫不减。
恩人家的小姑娘很爱买来看,因此傅丹青也曾读过几页,阅中翻卷之间,他看那书中运笔行文,似曾相识的感觉在心间总也挥之不去。
*
冬去春来,北方都城里万物生机复现,华愔又去枕山阁前走了一遭,依旧冷冷清清,毫无人烟。
他提着酒壶坐在门前的木台阶上,看一条栈桥相连的对面街上热热闹闹,而这湖心岛上,唯他一人自斟自饮,寂寂无声。
记起曾经和那人举杯共饮,仔细想来,无论后是来他成为红极一时的名角儿,还是如今权势滔天的人上人,似乎到底再也没喝过那样好的酒。
华愔面容平静地坐了许久,饮尽壶中残酒,最后拿起放在一旁的佩剑,沿着栈道慢慢走向热闹的烟火红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