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是安歌故意的,进一步引起世人同情以加强之后的舆论效果。而指挥上接连出错?这还是故意的。真来个死战将黔州军耗个大半?那她将来还怎么在黔州混?那些将士和家属不狠死她才怪。
只是,被软禁在马上上的她,一心只以为是送往黔州府城,不想,目的地却直接是湘州……
这些事才刚刚发生,尚在陪萧姽婳的周少瑜自然不会知晓,甚至基本不关注外界之事。不过依旧能感觉到,距离分别之日已经不远了。
月下,难得月色皎洁。哪怕没有火把,凭肉眼仍旧能看的清晰。
萧姽婳很有雅兴,提起不知多久没有触碰过的画笔作着画,却是要求周少瑜先画一副,而主题便是心中所愿。
周少瑜也是真正不会看气氛,手中画笔飞舞,一个个小人儿立于纸上,定睛一看,好么,一个男子和一群妹子……意思是啥还用说嘛。
“你这无赖……”萧姽婳也是无语的很。“真不知她们是如何接受的了。”
周少瑜耸耸肩没吭声,反正说啥也不大合适。
萧姽婳也不追究,重新摆好纸张提笔,先是一弯明月现于纸上,而后有小山,有河流。
“画一个天地……”萧姽婳轻声说着。“再画一座小屋……”
萧姽婳画的很快,不多时,一座精致的小房子便出现了,还附带了前院后院。
“有一条山路可通山顶,又有一处观景亭,然后……”
“然后画一个你,画一个我……至于你的那些妻妾,姑且凉快去,我可没有那么心大。”萧姽婳说着,自己都笑了。
周少瑜也好笑的紧,同时也有感动,也有怜惜。画中之意,并单单只是感情,也是萧姽婳心中所期盼的平淡生活,而不是现在这般重负。
画很简单,意味却很多。
按理说应当配上一首富有情感的诗词才是,然而周少瑜想了想,却题上了一首完全无关男女之情的词。
兴亡千古繁华梦,诗眼倦天涯。孔林乔木,吴宫蔓草,楚庙寒鸦。
数间茅舍,藏书万卷,投老村家。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这首词乃元朝张可久的《人月圆·山中书事》,感叹古今的兴亡盛衰,表达看破世情、隐居山野的生活态度。
张可久此人于后世的名气不大,但不意味着没才能。其留存于后世的作品,冠绝元朝,直接占据了元散曲的五分之一!比例之高,绝无仅有。
别人都是死后作品开刊行于世有了大名气,而张可久在世就有四本,词林之宗匠,此称绝非浪得虚名。
这一首词,或许的确无关男女,但却很适合画中之意。
假若画成真,那么那时候的萧姽婳,必定已经看破一切隐居不出,世间纷纷扰扰已经彻底无关,有的只是自己放松的小日子,松花酿酒,春水煎茶。还有比这更合适的么?
“词是好词,可惜……”萧姽婳轻轻一叹,固然所盼,但却是水中月镜中花,不可能的。
也对,现在的主旨不应该是留下美好回忆么?既如此,当然还是要有相思为主题的诗词才行。可纯粹这般的诗词又不完全合适。
思索一番,最终周少瑜再次提笔。
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香阁掩,眉敛,月将沉。
争忍不相寻?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这未尝不是一种试探,漫漫长夜你撇下我去了哪里?没有一点音讯。香阁门紧紧关上,眉儿紧紧皱起,月亮就要西沉。怎么忍心不苦苦追寻你啊?怨恨这孤眠独寝。只有换我的心,变作你的心,你才会知道这相思有多么深。
可不是么,不久后,两人就再难相见了。
果然没可能有所期盼的回忆,沉静良久,萧姽婳终于开口道:“若有来生,定不负相思。”
“来生……”周少瑜苦笑,多么虚无缥缈的词啊。
也罢,早就知道萧姽婳定然会如此选择不是么。
夜渐深,风已寒。
又是沉默良久的两人同时扭头想要开口,却又忽然止住,一时间仿佛时间静止。
周少瑜微微抿嘴,微微往前挪了一步,拉近了些许距离。
“想作甚?”就在距离愈发近的时候,萧姽婳忽的捂嘴直笑。
这就很尴尬了,这么不给机会的嘛?
“登徒子,休想得逞。”萧姽婳哼哼了一句,接着又有些娇羞的扭过头去,道:“总归你不缺娇妻美妾,多我少我又有何妨?相反,便就是不让你占得任何便宜,这样……这样你便更忘不了我……”
人家都这么说了,周少瑜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用强吧。
“那,那你记住了,若当真有来生的话……”
“不会忘的,此生已不负大梁,也不愧对列祖列宗。若当真有来世,便再无负担……”
“拉钩?”
“幼稚!”
“拉不拉吧。”
“好好好,拉钩拉钩。”
“那就这么越好了,这一世,我放过你,但下一世,再下一世,反正以后永远,都不许再跑了……”
“你赖皮。”
“不管,拉钩了……”
“好……”
又一次沉默了,而这一次的原因,却是因为害怕再说话,会梗咽出声。
是日,军情传来,黔州军已胜,并遣使者求见萧姽婳,两方达成一定合作,后者退军,不再入南越。
周少瑜立于山头远眺离去的大军,久久不曾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