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保存得很好。玉苏甫一直记得它的样子。从脸庞来看,这应该是一个温柔而美丽的女人,即使她已经死了,但那恬静的样子应该胜过任何一个他曾见过的女性。
家里发现了死人,这毕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库特其村偏僻而荒远,完全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所以爷爷找了几块木板,偷偷订了一个简陋的棺材。
他趁夜跑到沙漠里,把尸体和身上的背包装进棺材里,然后埋在了沙漠深处。玉苏甫只记得,那个位置就在村子尽头最大的一棵胡杨树的正东方。
二十多年后,当玉苏甫带着闻廷绪找到那棵胡杨树的时候,它原来所在的绿洲已经成了沙漠,它孤独地蜷曲在流沙里,已经枯萎了一半枝叶。
玉苏甫后来告诉老闻,他说,当闻廷绪移走母亲尸体后的第二年,那棵胡杨树就完全枯死了。
“胡杨林都是成片成片的,但那棵老树孤愣愣活在沙漠里,其实就是为了守住大姨的一缕魂魄吧。”他在电话里如此说道。
……
闻廷绪重复着玉苏甫的这句话,他脸上已经流满泪水。
“我是个罪人,我母亲本来有个寒酸的墓穴,但我又把她迁移出来,重新安置在子合城的遗址上。她在那堵废墙下足足坐了两年……
“但没办法啊,她和父亲都背着万人唾骂的罪名,即使入了土也没办法安宁。他们都是要强的人,耿直清高,还有道德洁癖,如果就这样背着污名死去,即便在九泉之下也绝对没办法甘心的。”
“唉,死者长已矣,生者自扰之。与其说是他们不甘心、不安心,还不如说是你永远没有办法接受这些事情。当你找到母亲尸体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报警呢?报警的话,她和你父亲的嫌疑就可以解除不少吧?”
“你觉得我还能信任警察吗?”闻廷绪低着头,用叉子摆弄着餐盘里的剩肉说,“而且只凭一个本子,还不能将那群见财忘义的小人们定罪——即使重审案件,重打官司,也需要一审、二审,要等上漫长的时间。
“何况官官相护,天知道那些已经判我父母有罪的司法人员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怕丢了乌纱帽,因此将这个旧案一直压下去。
“还有就是,我根本不知道那些民工的真面目。所以,我必须出手快准狠,必须将他们一竿子打死,让他们没有再翻身的机会……”
“你做到了——但为什么非得带上我和沈喻?”
“因为你俩是专业的人,既站在警方那边,又不完全属于警方,所以才是最有力的证人,你俩说的话,也最有权威。
“其实你也亲眼看到了,人性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是不堪一击的——怎么样,老同学,现在你满意了吧?我如果有什么罪,那把我抓起来便是。”
“不,一点儿也不满意。”我斩钉截铁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