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悔!”
最后一口气耗尽,男人的身体陡然一僵,再无生息。
誉雪楼就这么看着他,看着他仿佛半挑衅一般说完他人生中最后两个字,然后,那还来不及上扬的唇角陡然僵住,登时睁大了双眼,如见到什么极为可怖的东西一般,至此,生命戛然而止。
“他死了。”誉雪楼平静地说了三个字。
是说给轩辕王听的。
轩辕王胸口的血,还在不断地涌出。
此时他半匐在地上,仰面看着誉雪楼所在的方向,那里,他的父亲已形如枯槁,面目狰狞地死去。
而在他的床边,那站得笔直的背影与印象中的少年似乎重叠,又隐约陌生。
“……”
誉雪楼转过身来,手中带血的剑未曾放下,一双眼中满溢着茫然,好一会儿才将焦点落在轩辕王身上。
“我没杀他。”他说。
“玉、玉哥儿。”
轩辕王自觉该有很多话想说的,然而这会儿,在尘埃落定之后的此刻,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真是可笑。”誉雪楼说,“我以为,我能看到他在临死前哪怕一丁点儿的悔恨,却忘了他这样的人,只恨老天不能给他长生,又怎么会后悔予他一世皇权的所作所为呢?”
“玉哥儿。”这一次,轩辕王的语气,带着如琉璃易碎般的心疼。
“你不想要这江山,对吧!”忽然,誉雪楼问他。
“嗯?”轩辕王先是一愣,随即狼狈地将目光躲开,“这本就该是你家的江山。”
“所以,你想要吗?”誉雪楼又问。
这一次,他慢慢走到轩辕王跟前,蹲下来,看着他,不容他回避。
轩辕王摇了摇头,眼底带着落寞,无力笑了笑:“你知道的,从小打大,我志在为国戍边,守山河永安。”
“山河永安?”誉雪楼喃喃,不由得又多了几分好笑,“这就是你想以六皇子之名,将这江山归还于我而不动国之根基的办法?”
“我……”
轩辕王有些慌,他知道这个要求很无耻,甚至若是誉雪楼不理解,完全可以当他此举是在刻意恶心人。
没错,誉雪楼确实觉得挺恶心的。
“你不要,不敢要,然后自诩恩德的‘归还’于我,哈,哈哈哈哈……”
说到后面,誉雪楼忍不住悲凉大大笑出来。
“可是你有没有问过我,我要不要?我要不要,以这种方式要?”
他一声一声,眼底慢慢漫起了猩红的血色。
“咳、咳咳……”
听到这里,轩辕王终于忍不住咳出一呕血,双唇已苍白如纸,望着誉雪楼,说:“对、对不起。”
誉雪楼摇了摇头,伸手,以几不见影的手法快速替他止了血,只是神情依旧冷漠,比两人久别重逢的初见,还要疏离。
他说:“既然你觉得对不起我,那么,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补偿补偿?”
“咳咳,你说,只要我能做到。”轩辕王说。
“我,要这天下,从此再无轩辕王!”
一句话,听得轩辕王惊诧中带着不解:“你,想让我死?”
谁知,誉雪楼却摇了摇头:“不是你,是轩辕王!”
这样的解释,轩辕王表示不甚明白。
“我要你,成为这六殿下,坐拥这你毫无兴趣的江山,然后看着我,如何一步一步的,拿回我该要的!”说完,誉雪楼忽地起身就要离开。
“玉哥儿!”
轩辕王连忙出声想要将他叫住,此事不可!
誉雪楼已行至月门拐角处,脚步一顿,似被他的留步而停,却见他微微一偏头,嘴角挂着一丝讽笑:“哦,差点忘了,三日之内,我要听到轩辕王身染恶疾猝死,其王妃贞烈深情,殉夫而亡的消息,否则——”
他又顿了顿:“我会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守护的江山,将如何添上几条血河!”
“那也是你的百姓啊!”他的威胁冷漠无情,逼得轩辕王不由失声大喊!
然而,誉雪楼早已离开。
轩辕王在原地呆愣了许久,好一会儿,才回头,重新将目光放到了龙床上,那逐渐僵硬的尸体之上。
眼底满是痛苦:“父亲、父亲……”
·
宦红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轩辕王府的,只是府里的侍卫以及暗卫们,都敏锐察觉到了王妃的异常——
她居然没有跳墙!
宦红绫彷如行尸走肉一般完全靠本能在行走,走着走着,面前的风景换了一茬又一茬,就在暗卫们犹疑要不要下去拦阻时。
“王妃?”
一道声音自不远处传来,然后是一个身影快速朝她靠近!
暗卫们已按刀在侧,只要来人敢对王妃露出半死恶意,血溅当场不过须臾之间。
“王妃?”
及至走到宦红绫面前,宦红绫依然毫无反应,下意识地,来人脚步放轻了些。
前边蓦地出现一道阴影,宦红绫本想绕道,但是很快,她眼神一厉,袖中短刀就要刺出——
“王妃!”
那人被吓了一跳,当即软倒在地。
“是你?”
终于,宦红绫回过神来,看着被自己吓到地上的铁山,一时有些诧异。
仔细想想,自上次一面之后,她忙于自家那一亩三分地的事儿,已许久没来看望铁山。
她还记得自己以王妃的身份答应铁山,等他修养好身体之后,便会带他去见黄灵儿,如今却是全然忘了。
“是、是草民。”
只当初泸水村那晚他见过那般凶残的黑衣人,就他一个猎户的眼界而言,宦红绫刚才毫不收敛的杀意,已足够骇得他魂散三分!
暗卫们默默松手,怎么就差点忘了王妃才是王者,哪怕铁山真的图谋不轨,一个普通人又如何是她的对手?
看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宦红绫不疾不徐收了手中短刀,眼中没有丝毫愧疚,反而坦坦荡荡地看着地上的铁山:“抱歉,刚才在想事情,铁相公可还能起来。”
“能、能!”
铁山被宦红绫这庞大的气场给惊得忙咽了口口水,忙不迭地从地上翻身起来,恭敬拱手作揖:“草民、草民见过王妃。”
他这模样,倒让宦红绫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扰得烦躁不安的心稍稍得到几许轻松。
“你的伤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