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听到娃儿的喊声,抬头看去,果然发现三个骑在马上的人,身后跟着几十个拿着钢枪,身穿明晃晃叶子甲的军士,正朝他们走来。
瞳孔中逐渐放大的人影,似乎触动了她内心深处的恐惧,干脆连刚掰好的玉米也不要了,一手抄起篦子,一手抱起孩子,慌忙的就朝村子里跑去。
这一幕倒是被安欣看在眼里,她把脑袋凑到哥哥的身旁问道:“哥,我怎么觉得这个村子气氛怪怪的?”
安逸看着村口地上散落的黄叶,和远处村子里稀疏的人烟,无奈道:“唉,天地不仁,世道混沌,见怪不怪吧。”
江宁村比松岭村要大上许多,至少这里还有一条石头板铺成的主路,两侧零零散散的几个小贩,不停的向过路人空若悬河的兜售着自己的物件儿。
“哒~哒~哒”
安逸他们三个的马蹄声踏在这石板路上,就像是官员走街串巷时驱散百姓敲的锣,闻声者无不退让,更有甚者见到他们,连东西也不卖了,收起摊子就往两侧的房屋里跑去。
“逸哥,这里的百姓,他们.....好像很怕我们啊。”
金铭尹看着道路两旁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他们,眼中充满着惶恐的村民,疑惑的问安逸道,
想必是和夏昂上次的‘剿匪’有关了,安逸这样想着,他回头对身旁的妹妹道:“欣儿,你是个姑娘,亲和力比我们这些大男人高一些,找个村民问一问,有没有长老或者族长在村里。”
安欣“嗯”的一声应着,然后翻身下马,来到了路边一处做糖人儿的小摊子面前,
“大伯,朝您打听个事儿,咱们村里的族长或者长老有在家中的吗?”
那卖糖人儿的老汉,拼命瞪大着他那黝黑色布满岁月沟壑脸上的那双小眼睛,看了看身后高头大马上的一袭白衣的公子哥,又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脸上堆满甜甜笑意的姑娘,咽了一口唾沫,说道:“姑娘,族长在村头的大柳树旁,第一座房子就是。”
安欣则好像没有在听他说的话一样,从摊位的木头槽上,拔起一根被做成猴子模样的糖人儿,然后从袖口里掏出一锭银子,轻轻地放在了那老汉的摊子前,
“谢啦,大伯”
然后拿着糖人儿,转身朝安逸而去。
老汉被眼前的这一锭耀眼的银锭夺去了心魄一般,愣了大约半晌功夫,才手忙脚乱的收起摊子,往家里走去。不过他可不是因为对安逸带的兵丁的恐惧,而是有了安欣的这锭银子,至少三五个月不用出摊了。
那老汉所说的大柳树距离这条主路不过一二百步的路程,树下整齐的码着一排排的房屋,红墙绿瓦,很是有一番闲逸的格调。
金铭尹翻身下马,来到院前,朝着那第一间屋子卯足了劲儿喊道:“请问族长在家吗?”
他话音还没落,就见一个拄着藤木拐棍的老者,快步走出家门,穿过院落来到安逸马前,将手里的拐棍一扔,倒头便拜,
“小老儿参见......那个......那个大人您怎么称呼?”
这老者话说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来者是谁,便抬起头来问安逸。
旁边的安欣“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对老者笑着说道:“大爷,您连我们是谁都不知道,您就拜啊。”
安逸赶忙瞪了妹妹一眼,止住了她的笑声,然后翻身下马将地上的老者扶起,说道:“老人家不必多礼,我们是松岭村来的,我是团练使安逸,来找族长的。”
老者听明安逸的来处,便又赶忙躬身行礼道:“原来是团练使大人,小老儿就是本村的族长胡贵,不知道大人到来,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安逸见他又要跪,连忙将他再次扶住,示意他不必如此多礼,“原来是胡族长,老族长不必如此多礼,安逸此番前来是有事向族长请教。”
“何谈请教,大人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安逸刚要开口跟他提征兵的事儿,但是忽然想起了原来松岭村的那个周世表,便添了句嘴,随口问他道:“胡族长,在此之前有个问题还是要问清楚。您这个族长是江宁村的族长?还是五谷教的道长?”
“哎呀大人,我是老族长死后知县大人亲自委任的,小老儿绝对跟五谷教没有干系的,望大人明察啊!”
哪知道这胡族长听完安逸的话,吓得“扑通”一下又跪在了地上。
安逸很是无奈的第三次将他扶起,苦笑道:“老族长何必如此,我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
那身后院中的屋子因为胡族长刚刚出来的着急,屋门虚掩着没有关上,所以就还留了条缝儿。透过光亮可以看得到,那缝儿里竟然还藏着两双眼睛,一双是柳叶细眉、明眸善睐,一双则是浓眉大眼、炯炯有神。
“哥,你说爹这是干啥呢?前几日甭管谁问都一口咬定自己是五谷教的信徒。这今儿又吓得说自己跟五谷教没有关系,这咱爹别是魔怔了吧?”
“死丫头别乱说,你才魔怔了呢,你懂什么,爹这叫圆滑。之前那是因为五谷教作威作福,现在不一样了,知县老爷都嚷嚷着要肃清五谷教徒了,那还不赶紧撇清关系,反正咱家跟五谷教也没啥瓜葛。”
“官府说的能信吗?之前又不是没肃清过,结果没两天那道长照样来收银子,八成又是成都府风声紧一紧,他们就躲一躲。”
“我说你这小女娃怪话咋这么多,回来了咱再改口就是,好好跟爹学着点儿,要圆滑!懂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