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知他的意思,朝着这小皇子微微笑了笑,“我奏折都已经写好搁在桌案上了,明儿你要是再不醒,恐怕我就要发出去。不过,现在除了我,暂时还没人知道你的身份,包括欣儿。”
高慈懿听完安逸的话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当然最让他欣慰的还是安逸最后那句“包括欣儿”,
“那你能不能别跟............”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安逸摆了摆手打断了,然后一脸狡黠的望着他,
“我说小王爷,不能总是你跟我提要求吧?我帮你保守秘密是不是也得有点好处?比如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点儿什么了?”
高慈懿心道这安逸还真是个不吃亏的主儿,怪不得连辽人都没占了他的便宜,不过以后也是要做自己大舅哥的人,说了也就便说了罢,
“我怕你写奏折主要是因为我是从王京里偷跑出来了的,父皇西征,二哥奉命监国,也就没人管我了,我便带着阿晋溜出来了。如果这事儿要让父皇知道,肯定要让二哥把我抓回去的。”
安逸心中不由发笑,没想到这小皇子还是偷跑出来的,便问他道:“天潢贵胄不好好的在王京里呆着,你跑到这儿兵荒马乱的地方来干什么?”
“来看你。”
“看我?”
高慈懿重重的点了点头,“我刚出王京的时候只是想到这西北看一看,我不明白为什么每一封寄回王京的函文上写的都是胜仗,但是城池土地却一座座的丢。
不过快进入陕西境的时候,接连就知道了安大人在成都阻击耶律休可、又在青城大胜辽兵的事儿,只是这次不是从奏折上看到的,而是从路上百姓嘴里听到的,所以便改变主意来看看这个白虎神到底是何许人也。”
安逸饶有兴致的看了看他,“那你到这西北来了之后,看到你想要看的了吗?”
高慈懿的眼神好像忽然间有些暗淡,似胸中有难舒之气,有些沮丧的说道:“说真的,可能在你看来已经是习以为常,但是我不知道大夏朝为什么会成这样。京城里的歌功颂德、太平盛世,为什么到了这西北却成了这幅千疮百孔的模样,简直.......简直就不像是在同一个国度。”
安逸倒是不觉得惊讶,高慈懿跟高影疏一样,从小都是含着金勺子长大的,吃的是锦衣玉食,穿的是绫罗绸缎,听蜀王说五皇子的生母生前还是个宠妃,那就更是没有受过什么风浪了,
就拿高影疏来说,即便她身处成都,对于几年前华阳县的那场旱灾都仅仅是一些模糊的印象,更不要说这远在王京的高慈懿了,恐怕西北战事打响小半个月他才能听到点儿风声,
“毫不客气地说,王京是天子脚下,天下贵胄云集,高楼广宇数不胜数,多少深宅大府里都是终日的钟鸣鼎食,就算是路边的乞丐给这些富商官宦道个吉祥话儿,说不好都能挣上三五两银子。
但是这西北,本来就是土地贫瘠、作物匮乏,又加上这连年的战争,多少百姓家里只要那上了战场的男人一死,妻儿老小就要落得个冻死饿死街头的惨状,你说这不就是两个国度吗?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泥里。”
高慈懿听着他的话没有作声,低着头似乎在想着些什么,半晌之后忽然掀开被子,踏起床下的一双锦靴就要起身,
“你要干什么?”安逸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
就看到他在那个黑色的包裹里不停的翻找着,再回到床沿儿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卷黄绸卷轴,
“你看看。”
高慈懿把这卷轴递给了安逸,
安逸一脑门子问号的接过卷轴,不知道这小王爷意欲何为,但等他打开来看到卷轴上密密麻麻的写的字,才恍然大悟,
“这些都是你记得?”
高慈懿点了点头应道:“是的,都是我从王京出来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所感,我想把他记下来,然后整理成奏章,上呈给父皇。”
安逸觉着这小皇子确实有心,一笔一划记得倒是认真,不过他并不认为把这些呈献给崇正就能够有所效用,最多也就是夸他句甚肖朕躬便束之高阁了,
“你觉得朝中群臣给你父皇上上的这种折子还少吗?”
高慈懿有些不解,“你的意思是,问题出在我父皇的身上?是他不愿意去管?”
安逸朝他摇了摇头,“我从来都不认为今天的大夏朝是哪一个人的所为,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像是咱们这四百年的天下,也不是太祖皇帝一个人打下来的不是么?人心丧乱,最终导致积重难返,这不就是古往今来无数恢弘一时的朝代覆亡的原因么?亡国之君不过是命不好,赶上了而已。”
安逸说的这句话确实振聋发聩,如果要是放到崇正跟前儿说,不一刀给他杀了才怪,他是觉得这小皇子有点儿像赵凌风,身上带着些正气,才不觉之间原因跟他口吐真言,
高慈懿很是认同安逸所说,他似找到知音一般笑着点点头,“说的好,人心丧乱!我之前也想过这些,但是在宫里大家还是谨言慎行为主,哪有人敢跟我高谈阔论,今天难得碰到你,便放肆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