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
就这么死了?
澜垣握着蛟珠,浑浑噩噩地在半空中飘荡,直到头脑中盘桓的全是这一个念头:
唐翊死了。
澜垣失神地看着脚下浑浊的湍流,甚至没有注意到坤裳等人的到来,全身心投注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为什么?为什么?
坤裳第一眼便看见了澜垣手上的蛟珠,不由地惊呼出声。她问了澜垣些什么,但澜垣没有听清。
她为什么要去死?不是......不是都已经把人都救出来了吗......
澜垣看向山脉,原本是缺口的地方已经被土石填满,洪水也就被局限在这一片小小的低地中,有心无力地拍击着刚刚出现的山壁,却没了将其冲垮的力量,而在山脉之外,是一片广袤的原野,远处河网如织。
这样啊...是这样啊......
如果只是将这帮凡人救出城去,却不抑制洪水蔓延,那水便会冲下平原,顺着河网而下,哪怕现在就停止降雨,可积蓄的水量也足够令河网泛滥成灾了,所以她才要以身堵住山口,方能阻止洪水冲入平原肆虐。
就为了这个原因,她宁愿去死吗?
澜垣突然想起了唐翊之前说过的话。
‘我不在乎的......’
所以,你是这个意思吗....为了救这帮人......你连你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是吗......
澜垣突然想大声地嘲笑唐翊,却惊觉自己现在连可以嘲笑的对象都没有了。
“殿下!殿下!这到底是....”
是龙君坤裳的声音。
澜垣循声望去,却发现对方看着的是自己手中的蛟珠。
“殿下......此物...从何来?”
坤裳询问的声音已经带了颤音,眼眶中盛满惊异,澜垣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盯着在掌中飞舞盘旋的蛟珠看了一会儿。
“龙君问这作甚?”
澜垣很诧异自己仍能保持如此冷静的语调,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此刻脑海中究竟是多么的混乱。
过去的回忆与现在的情绪诡异地混杂在一起,在他头脑中化成一片躁动的声响。
他默默地斜眼望向坤裳,锋利淬火的眼神刹住了她要继续提问下去的欲望。
坤裳闭紧了嘴,可能是慑于澜垣此时身上那股骇人的气势,也可能是觉得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沉默地退了下去,回到了众妖之中。
望着坤裳顺从的举动,以及她身后的妖族,澜垣的思绪重新恢复清明一片,不论如何,他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了。
将蛟珠收入袖中,澜垣没有看向坤裳,也没有看向任何人,而是朗声开口道:
“熙晨龙君,汝为一方龙君,当从皇族令否?”
坤裳眼睛稍稍抬了抬,又重新低垂下去,道:
“自是当从。”
澜垣没有看她作何姿态,而是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越过坤裳,直接对着她身后的那一群妖怪命令道:
“现在......你们所有人都随我去寻她。”
澜垣口中的那个“她”是谁妖怪们倒是心知肚明,毕竟刚刚澜垣做出种种动作时他们就在一旁围观,只是澜垣突如其来的命令顿时令所有妖怪一时间都不知所措。
毕竟他们平时都听惯了乌娃或是龙君的指令,忽然被一个陌生人叫他们做事,顿时纷纷流露出无所适从的神情,下意识地看向了坤裳。
“听他的。”
或许是面对属下的缘故,坤裳说话也变得简洁明了起来。
在得到了坤裳的许可后,妖群才动了起来,只是慢吞吞地,像爬行的蜗牛一样。
“给我动作快点!”
坤裳竖眉厉斥,于是群妖速度飞快地四散开去,沿着山壁搜寻起来。
澜垣没有动,而是对着坤裳微微点头致意:
“多谢了。”
说完,一条紫龙便凭空出现,朝着那片崩塌的峭壁飞去。
坤裳目送澜垣远去,脸上的笑意渐渐地消失,望着澜垣的逐渐缩小的身影,坤裳自言自语般地念道:
“所以殿下啊...那到底是什么呢......”
.................
澜垣从泥泞的水中探出头来,黄浊的泥水从他的身上滴落,但他却浑然不觉一般,重新潜回水里,龙身在水面上拉出一个修长的拱桥,龙尾一摆,掀起一片片浪花。
澜垣是条不善水的龙。
虽然早已习惯了自己的这个软肋,但澜垣仍然时不时因此而心生怨怼,尤其是像现在这样的情况。
因为不善水,所以在水灵丰沛的熙晨泽旁,他的法力会被压制,面对执意去救人的她时他根本无法阻止;因为不善水,他没办法帮她一起控制洪水,只能将自己的灵分给她,减轻她的些许负担,但最终依旧于事无补;因为不善水,他现在甚至不能用神念在水中找她!
现在,澜垣完全是凭借视觉和嗅觉在水中搜索着唐翊,浑浊的水里充斥着古怪的腥味,时不时会有一些东西撞击到他身上,有时是浮木,有时是翻肚皮的死鱼,甚至有一次是一具人类的尸体。
越是搜寻,他的心也就沉得越深。
她究竟在哪儿?
是被压在水底?还是被埋葬山中?还是在天雷降下时,就已经灰飞烟灭......
他不敢想,也不敢猜,只能麻木地搜寻着,没了青龙皇子的锐气与骄傲,像一条偌大的泥鳅,在烂泥里打着滚。
“殿下!殿下!我们找到了!!”
澜垣浑身打了个激灵,紧接着,水面被飞腾的紫龙破开,散成一片。
紫龙扭动着身躯,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远远的岸边,几点零星的枝桠伸出水面,那是从这次洪水浩劫中幸运存活下来的植被,瘦弱的枝上只有几片沾了泥的绿叶,在微微的风中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