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宁都把话说得这么清楚明白了, 王氏还能怎么办。大吵大闹, 『逼』着魏宁如了她的愿?那太傻了, 作为世家『妇』, 她看过的事情那么多, 难道不明白越闹越是把人往另一个方面推。
孙子的变化她不是没有看在眼里, 朝中那些事情,魏宁从来不心慈手软, 再闹腾下去,或许会把孙儿对她的情分磨灭光。
王氏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抱着几分希望, 不死心地问:“祖母也不是想要『逼』你,只是心里想着,日后你没有子嗣, 这到战场上,流汗流血搏来的荣耀, 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难免是有几分不平。况且你现在年轻,日后后悔了怎么办?”
她不和魏宁闹,心平气和地同魏宁讲理:“你想想看先帝,他才多少岁,年纪轻轻便去了。男人到了四五十岁, 也不是不可以生孩子,可你早年受过伤,又这么辛苦。祖母自然希望你能够长命百岁, 可天有不测风云,若是你四五十岁后悔了,早早撒手人寰,谁来替你养这个孩子。”
她见魏宁不吭声,喘了口气,又道:“祖母只是希望你老有所依。”
等王氏说完了,魏宁才开口:“除了亡国之君,祖母可听说有老无所依的君王。我征战沙场,本为的是齐国百姓,而非小家的荣耀。”
若是只为功名利禄,他安安分分地在朝中做个文官便好,何必要冒着『性』命危险去同敌军厮杀。
只求安稳,他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造反。
况且,爬到这个位置,已经不能简单用孝与不孝来评判了。古往今来,多少君王,在登基之后,亲娘想要干涉,都可能会沦落到青灯古佛的地步,更严重者,甚至在冷宫中悄然逝去。
后宫不能摄政,外戚不能专权。他的王君之位,仰仗的是他在战场的厮杀,在朝上对臣子的掌控和对敌首的荣耀,而非王氏煞费苦心推他上位。
他会给王氏无上的尊贵和荣耀,只是那是建立在她好好过日子不折腾的份上。他愿意养着祖母,愿意给她最好的生活,甚至愿意彩衣娱亲,只是不能容忍她处处对他的生活指手画脚,若是发展到下『药』,那等同于背叛。
即便是太后,或者说太皇太后,那也是要被人口诛笔伐,甚至处死。
天家无父子,他感念祖母的恩德,自然不会对王氏做出这种薄情的事情来。可若是为了讨祖母欢心,违背自己的承诺,强『逼』自己做不喜欢自己的事情,那他便不是魏宁了。
王氏静默,良久才道:“是我狭隘了。”
见王氏软下来,魏宁也退了一步:“的确是孙儿不孝。”
王氏看着越发像他父亲的魏宁,重重地叹了口气:“若说不孝,你那死去的爹娘最是不孝,罢了,横竖你是他们的种,像他。”
提到自己的父亲,魏宁本打算瞒王氏一辈子,但在这个时候,他生出其他心思,最后还是决定说出口:“祖母这倒是冤枉了父亲。”
“我怎么就冤枉他了?”
年纪轻轻地就抛下孤儿寡母,留她白发人送黑发人,若不是惦记着抚养孙儿,不能让府上那豺狼虎豹夺了魏宁应有的东西,她可能也撑不过去。
魏宁闭了闭眼睛:“当年父亲本不会死,只是因为有人背叛,而背叛他的人,正是姜睿所指使。”
姜睿便是病死的齐文帝。
王氏如遭雷击,她的声音都在颤抖:“你此言可属实?”
魏宁斩钉截铁地答复:“绝无半句虚假。”
王氏原本不明白为什么孙儿官当得好好的,非要造反,现在想来,竟是为父报仇。
这事情若是换做了其他人,指不定就这么认了,毕竟君臣纲常大于父子纲常,多少父亲被皇帝错杀的,也不见得要向皇帝报仇,只能认命。
可作为母亲,她十月怀胎,生下儿子,辛辛苦苦把他养大,他本是齐国的战神,为了保护齐国的百姓,征战沙场,流了那么多血,受了那么多道伤,好几次甚至命悬一线。
可以说,她的儿子,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妻儿,却唯独没有哪个地方对不起齐国,对不起皇帝。
那么忠君爱国,令她骄傲的儿子,却因为皇帝的猜忌,不明不白地死去,这叫王氏如何能不恨。
魏宁已经造反了,而且还造反成功了,王氏这会完全不觉得孙儿做得不对了,反倒觉得万分痛快。
她一边笑,一边掉眼泪,连声道:“好,好,好!”
皇帝让她死了儿子,她的孙子把皇帝的江山打下来,因果报应,不过如此。
王氏抹了把眼泪:“好孩子,你好好去打仗,我不会再做什么让你为难的事情。”
对王氏而言,魏宁是她一手养大,感情深厚。可魏宁的父亲,却是她生下来的,那种直接的血脉亲情,其实要胜过魏宁这个孙子的。而且儿子死的早,再有缺点,也在这么多年中不断的美化,她现在根本就无心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想让大齐皇室遭到报应。
皇帝既然死了,那就该父债子偿。
她会好好的念经,为魏宁祈福。
魏宁深深地看她一眼,吩咐宫人好生照顾祖母,待王氏情绪稳定下来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