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笑道:“阿梅,别那么早下定论,说不定人家只是出了趟远门呢。那家人我是知道的,苏氏整日只会耍刀弄枪、研究画符、栽种花草,却为人爽朗守信,说一不二;柳氏长得天生丽质,只会占卜算卦不懂劳务,却饱读诗书,优雅娴静。这夫妻二人平日里都是古古怪怪,不学无术,却都是性情中人,不会不辞而别的。”
女人道:“妈,你有所不知。老城区不受关注,政策又不下来,很多年轻人都带着老小搬到城里发展了,也有去投靠亲朋戚友的,总之几年下来,走的走搬的搬,如今街上人影也不见个,冷冷清清的,还有谁敢住?”又道:“况我回来一个月,望了一个月,也没见那屋子里有人,也不见来信。要不是匆忙忘了,就是去长途旅行了。可是那里都变成那样了,即便回来了,也不会住那儿罢。”
老人听了,想了想,道:“前段时间我听说那家房子出了动静,以为是他们回来了,还想着亲自去看看呢!现在看来,只怕是那些人胡言乱语了。”说罢,一边拍腿,一边叹气,道:“都怪我这腿不争气,一站起来就发软,一发软就得坐着,这不,一坐就是几十年,那家人到底是怎么了也只是道听途说。你也是,重病缠身,非得到国外治疗,一走就是几年,难得回来又是匆匆离开,又何曾知道他们的事?如今可好,连我乖孙女也遗传了你的病,要长居国外,我这老骨头都得跟着走。”老人叹了口气,道:“今时不同往日,这一走,恐怕是永远不得相见了。”
女人听出老人遗憾,看了看时间,道:“趁现在还有时间,我们再去转一圈罢。”说罢,开着宝马出了别墅区。
过了马路,又转进了老街,在街上慢慢行驶。女人一边开车,一边望着窗外,只见街上冷冷清清人影不见,青砖红瓦剥落一地,期间清贫杂乱可见一斑。
然而,快到胡同时,却有一间古老破旧宅子,屹立不倒。宅子门窗紧闭,似长久无人居住。女人下了车,又喊又拍也不见里面传个回声,便向老人摇摇头,开车扬长而去。
车走不久,宅子的窗就被打开,一张老脸探了出来,望着车去的方向出神。老人六七十年纪,眉目慈祥,白发梳成了一个髻,身穿一件及踝的白昙花纹红袍子。
老人望了一会,就关上窗,慢慢走到门前解了门锁,又把门后的横条拿下放一边,才转身回了房,坐到梳妆台前写起字来。
写毕,又从抽屉取一个百蝶穿花玫红锦盒,将纸张折叠放进盒底的暗格里,又把锦盒藏到衣柜后面的一个小洞里。完毕,老人松了口气,眼神也涣散下来,一边扶着支撑物,一边慢慢挪到床边躺下。
天色渐暗。老城区因多年无人入住,即使路灯损坏了也不会有人管,因此每到入夜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一般人都不会到访。
然而,不知何时,十字街口躺着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岁的女孩,身上穿着绣有白昙花花纹的红色娃娃裙,披头散发,露出的半张脸在月下十分惨白,诡异非常。
冷风萧瑟,女孩不禁打了个抖。她坐起身来,揉了揉惺忪的眼,四顾一望,见自己身在路中心,不禁皱眉。
因女孩只记得自己几天前与父母过了十岁生日,然后第二日就收到一封要信,信中内容、落笔是谁都已经忘了,甚至连之后的事也忘了七七八八,却隐约记得是与那封信有关。
女孩想道:此时已是月上梢头,居民们都应睡了,再看整条街黑漆抹乌的,估计也坏了路灯,虽不好走,但也不会迷路。只是这么晚回去,必定又要挨骂了。
记得八岁那年因赌气玩失踪,最后还是禁不住害怕孤独又连夜回了家,这一回,可是被骂了一顿。虽说不上‘严刑拷打’,却是唯独一次,那是刻骨铭心。于是连忙爬起来摸黑跑去。
女孩一边跑一边打量四周,借着朦胧月色,大概认出了自己身在何方,也渐渐找到了路。一会儿就找到了那间古老的宅子,一手推门而进。屋里没有亮灯,父母很可能都睡了。
走进厅堂,却闻霉味袭来,转眼又见挂钟指着九点,不禁暗自思忖道:“这个点父母应在院子里,厅堂的灯一般不会熄。难道这是父亲的恶作剧,不过是等着自己回来收拾一顿?又或是父母提早入睡了?”
想毕,女孩蹑手蹑脚地走到父母房前,轻轻推开了缝隙。里面不见一人,打开门,扭头就见床上躺着一个老人。
女孩走近看了,只见白发老人苍颜,枯瘦如柴。不禁想道:“这个区地处偏僻,大大小小只有十几户人口,说不上都相熟,却彼此也能说出名字来。况且大家照面了都会互相打招呼,日见夜见的,怎么也会有印象,可这老人,虽看着眼熟,却总想不起是哪家的。”
女孩不忍叫醒老人,便打算到院子里看看。刚转身,余光瞥见老人动了下,于是又回了去。只见老人望着天花良久,不动不言,连眼也不眨下。正想叫唤,老人却是扭过头来,脸上竟满是惊喜。
女孩一愣,不明所以。忽见老人转喜为悲,眼里隐有泪水打转,又是一惊。又见老人嘴巴张合,却没有发出声音;因看不懂口型,便凑耳聆听,却仍没听见一个音儿。抬眼看去,原来是睡着了。
细细端详,只觉愈看愈眼熟,却因老人闭着眼,一时无法认出来。看了会,又觉莫名亲切,只是父母曾说过自家有过往的亲人都不在了,也没往那里想。这么瞅着,渐觉无趣,心里虽莫名的百般不舍,也狠心悄悄退出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