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泉再次前往督军府求助,卢弘维一副为难的样子:“老兄啊,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你们酒店出现了死人,那些没事干的新闻记者都报道了,就算是我网开一面让他们别封了酒店,有人敢去住吗?”
他退而求其次,想要保住码头上的货,卢督军就更为难了:“老兄啊,有人举报你们码头替帮派包运鸦*片,引的接货的帮派发生了火拼,还死了几个人,你让我怎么办?我虽然是督军,可是沪上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除了军『政府』还有各国租界,中央派来的人,那些讨厌的记者等等,真要引的舆论大骂我徇私舞弊,到时候就不好收场了是不是?”
章泉嘴皮子磨破了,也只得了他一句话:“要不这样,你看过两天都过年了,暂时我也不好有什么动作,不如等过完元宵之后再来,看看有没有解决的法子。”
他一杆子支到了十五之后。
这个年章家气氛低沉,连亲戚朋友们都聚在一起想办法,最后也只能寄希望于军『政府』出面。
章家送去青帮与洪门的年礼倒是一样没少,且比往年加厚了三成,裴世恩收了礼物,还跟去年一样客气:“世侄,改天约你父亲一起去赌马,我们可是有日子没见了。”
章启恩从他脸上什么也瞧不出来,回来之后与章泉揣测:“会不会……这事儿与青帮无关?”他还存着侥幸心理,希望只是偶发的独立案件,背后没有帮派『操』纵。
过了个年,章泉似乎又见苍老一些,忧心忡忡:“这件事情背后肯定有人在下黑手,只是不知道是青帮还是洪门,或者……是督军府?”
章启恩愤慨:“父亲,咱们每年花那么多钱,军『政府』不去治理帮派就算了,难道还能跟帮派联合起来整垮商家?”
章泉从来笔直的身板朝着黄花梨的太师椅上靠了过去:“……如果我们挡了军『政府』的路呢?”
章启恩:“父亲,你的意思是说……军『政府』也有可能参与帮派贩卖鸦*片?”
章泉:“不得而知。”
初十他前往督军府,却得知前一天卢大帅就已经前往北平,迎接新任的美国驻华大使,与他见面的是督军府的少帅卢子煜,那小子张口闭口就是风花雪月,对着章泉一张皱纹横生的老脸居然也谈的下去,品评今年沪上新选出来的红牌歌舞皇后,嘴巴就没停过,却没有一句是有关章家酒店与码头的。
章泉无功而返。
沪上爆出容城公子之事,章家自顾不暇,章启恩向章泉提过一句,彼时他正在考虑章氏资产重置之事 ,偌大的华夏难道竟无章氏立足之地?
连年混战,军阀帮派,列国豪强,民不聊生,商人也是夹缝求存,全无尽头。
章泉疲惫的说:“你也是糊涂了,小报从来知一传十,夸大渲染,为了报纸销量无所不用其极。况且我见过他的女友,是个很有想法的正派女孩子,执着倒与启越有点相似。空军……”他从儿子非要追逐梦想前往航校就读之后,就做好了最糟糕的打算。
北平『政府』启建航校培养空军,将来必然是要投入战争的,而空军定然是在最前线。
“启越很喜欢那个女孩子,你别随便『插』手,他的事情由自己决定。”
章启恩:“……那我总可以去见见她吧?”
章泉『揉』『揉』太阳『穴』:“倒是你有空去劝劝『奶』『奶』与你母亲,让你二叔带着家里人先回香江,我总感觉这次的事情不会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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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启越离开之后,顾茗就向冯瞿辞行,要回沪上。
冯瞿倒是有心想趁着小白脸不在陪陪顾茗,可惜新任驻华大使已经来京,每日应酬已经占据他所有的时间,顾茗态度又很是坚决,他思虑再三,派了两名亲卫送顾茗回去。
本来还想让她回玉城督军府,顾茗忍不住朝他翻白眼:“少帅这是拿我当饵了?回玉城督军府,天天在尹真珠眼皮子底下,万一哪天我步了柳音书后尘,少帅可记得替我报仇啊!”
冯瞿想想更不放心了,嘱咐亲卫将人送到沪上,才放人离开。
顾茗离开沪上的时候还是去年冬天,再回到沪上就已经是初春,气温都升了起来,比北平要暖和许多。
管美筠见到她突然出现在家门口,高兴的几乎发疯:“阿茗,你回来了?”
正逢她休息,前些日子拍去玉城督军府的电报一直没有回音,如果不是手头的工作离不开,她早坐着火车去玉城逮人了——是好是坏总要回个信儿吧?
她抱着顾茗好一会儿,才松开手打量她:“你身上的伤全好了?气『色』看着还不错。”
顾茗拖着疯丫头进门,向护送他的两名护卫道谢,并且付了每人一笔赏钱,两人不肯接受,还说:“少帅吩咐了,让我们兄弟俩留在顾小姐身边,等事情解决之后再回玉城。”
“这是沪上,又不是玉城。”
顾茗没办法,只要让香草去安顿两人,租了楼下的房子,总不能让两人在大门外站岗吧?
她与管美筠别后许久,两人之间有说不尽的悄悄,当晚在饭桌上就讲个没完,饭后又挪到了客厅,最后挪到被窝里去了。
起先全是顾茗在说,讲她去北平旅行的见闻,跟章启越去了哪里吃喝玩乐,跟他的室友们聚餐……很是容光焕发的模样。
管美筠由衷替她高兴:“阿茗,还是章启越更让你开心,就凭这一条我也支持他追到你。”她忽而想起,提醒她:“容我多一句嘴啊,上次我从玉城回来偶尔遇上谢余,他如今瞧着阴沉沉的,问我你的行踪,我没告诉他。有一次听我们老板提起,他现在可是青帮顶顶有名的谢爷,抛个人进黄浦江眼都不带眨的,咱们可得罪不起。”又压低声音八卦:“那个女演员谈兰双……就认识你的那个,好像跟谢余打的火热呢。”
顾茗大为惊讶:“谈兰双怎么跟他搅和到一起了?”
管美筠:“谁知道呢?反正那些女明星背后总有男人的,不是这个还有那个,谢余如今名头大,又年轻有钱,也有不少女孩子傻呼呼往上扑的。”她吃吃笑:“也这知道这些女孩子们图什么?青帮哎,干的是提着脑袋的营生,就不怕被人报复?”
顾茗『摸』『摸』她的狗头:“我家美筠长大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居然懂这么多!”当初离家出走来投奔她,还是个傻白甜的小妞,现在居然能活的这么通透:“要是管伯伯见过现在的你,肯定特别欣慰。”
“说起这个更生气了!”管美筠呼啦一下掀开被子,坐直了身子说:“前几天我父亲来沪上了,还带着个年轻男人,说是我的未婚夫。狗屁的未婚夫!”
顾茗忙拉了被子把她裹起来:“别气别气,大冷的天小心冻病了。”她猜测:“你不会一顿话把管伯父呛跑了吧?”
管美筠惊讶:“你怎么知道?”
“顺便还逮着那个年轻人一顿呛,没给管伯父面子?”
管美筠得意起来:“就是要这样子,让他下次也不敢来,知道我无意婚姻。我们老板现在一个人做事业,我瞧着也过的挺好。”
又零零碎碎聊了些管美筠身上发生的事情,她终于吞吞吐吐说:“阿茗,有件事情我没告诉过你,其实……要不你明天先别上街去了。”
顾茗笑起来:“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有人往小报捅了我做冯瞿姨太太的事儿,还往容城沪上都发了一份,现在不止玉城,恐怕我在外的形象已经是个贪图富贵的虚荣女人了,是不是?”
管美筠气愤起来:“外面的人都不长脑子,他们懂什么!”又发愁:“黄主编来找过你两回了,说是新版的书滞销,想要找你商量对策,你没回来让我支走了。这些人怎么这样?捧人的时候恨不得跪在你脚边上,踩人的时候各个想要落井下石,还怕砸的不够惨,还要上来踩两脚,吐两口唾沫。”
她冷笑起来:“最好笑的是你那个忘恩负义的亲爹,当初送你去做姨太太的也是他;得了便宜又卖乖的也是他;后来听说军『政府』清理内部,他被撸了下来,现在容城人都知道他女儿做了姨太太,他竟然还有脸对外哭诉卖惨,说是女儿虚荣,他已经极力阻挠,没想到还是没拦住你爬冯瞿的床,他教女无方,无颜见人,可是拉了好多同情票呢。”
“表演天赋不错,真是可惜了不能去做电影明星。”顾茗对顾宝彬一家从无感情,无论是他们践踏她也罢,在背后诋毁她也罢,于她来说都是不相干的人,还要反过来安慰管美筠:“不气不气,对我来说他们不上来踩一脚简直不可能。踩过这一脚,等将来我翻身的时候,他们跪在我面前求都没用!”
想起那样意气风发的场面,管美筠就觉得解气,大半夜咯咯笑出声:“我可真想看到那一天尽快到来。”
“会的,不会太久。”
卧室里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香草侧耳听着主卧里的动静,也不由自主睡了过去。
顾茗回来的悄无声息,没想到最先找上门的竟然是一位不速之客——章启恩。
准确的说,也不是他亲自找上门的,而是通过《申报》约见容城公子,黄铎近来联系不到容城公子,也很是烦恼,但对于永安百货的大公子只能委婉表示:尽快联系,征询容城公子的意见。
范田再次上门探听消息,与刚回来的顾茗撞了个正着,顿时喜出望外:“你可是回来了!黄主编都急出一嘴的燎泡了,你再不回来他都要急的上吊了。”
《申报》捧红了容城公子,但同时容城公子声誉有损,《申报》也受到了影响,大家休戚相关,荣辱与共,除非黄铎主动登报,头一个表示对容城公子人品的唾弃。
黄铎却不屑于此。
顾茗亲自替他斟了一杯茶:“范先生喝杯茶吧,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范田心想:你亏得回来了,不然我都要担心你是不是听到舆论风声,吓的藏起来了。
他转达完黄铎的嘱托,又说:“很是奇怪,永安百货的大公子章启恩想让黄主编居中牵线搭桥,想要见一见你。黄主编不敢自专,托我来问问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不过这位大公子已经娶妻成家,也不是风流好『色』之徒啊。”
范田也深以为罕。
顾茗却知其中关窍:“好就麻烦黄主编约个大家都空闲的时间见一面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比昨天早多了是吧,快夸我快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