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生枝从小自己长大,一直独居在山林之中,偶尔出去也只为斩妖除魔,社会经验可谓一片空白。虽说看起来对人待事都是一副冷冷清清,从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可骨子里固执又传统。他是头一次遇见像夏琰这种人,不讲任何道理就往自己身边挤,野蛮霸道,又让人……无法拒绝……
慕生枝眨眨眼,抬手把最后一口饭塞进他嘴里,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家在何方?”
夏琰早就料到他会问,在心里编了许久的谎话,小嘴一抿可怜极了,从善如流道:“我自小无父无母,年纪又小常常受人欺负,忍无可忍便逃了出来,谁知道碰见了哥哥。想着,哥哥也是自己一个人,不如收留我,两人做个伴,也有趣些。”
末了,又赶紧补充:“我吃的不多,平时可以帮哥哥做些杂活。至于睡觉的话,哥哥也不用担心,我……我自己寻个角落便可以……”
慕生枝蹙眉,怎么越说越可怜了。
夏琰半死不活地趴在桌子上,看这阵仗就知道打定了主意碰瓷,尤其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跟会说话一样,这么忽闪忽闪地盯着他。慕生枝胸口一闷,没来由地心软了。
“嗯。”
夏琰静默片刻,突然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下一瞬便一蹦三尺高,扑上去抱着慕生枝又笑又跳的:“谢谢哥哥收留,谢谢哥哥!”
慕生枝素来不与人触碰,冷不丁被他扑了个满怀,魂儿都没了半条,半晌才缓过劲儿来,伸手将他扯开,挑眉:“有力气了?”
这……
慕生枝转身走出木屋,身后又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他无声地扯动嘴角,心里隐隐预感,自己未来的日子怕是消停不了了。
02.
既然要住,就不能亏待了人家。慕生枝在屋里为夏琰又架了张床,睡得比自己还要好,连被子都要准备蚕丝的,可这小孩儿偏偏不识相,整天晚上往自己床上跑。夏琰身子骨弱,慕生枝的床又是木头的,怎么躺都不舒服,他训斥了许久无果,最后变成了两人一齐到夏琰的床上去睡,原来那张木床就变成了搁置杂物的地方。
这些年夏琰长得越发挺拔,竟比慕生枝还要高出一头,可脾性是一点没变,还跟个小孩儿似的。慕生枝拿他没办法,只能迁就着,慢慢地,便成了习惯。
“哥哥,我回来了!”
夏琰手里提两壶酒,另一手拿着把玉箫,几步走到慕生枝身后将他揽住,整个人的重量全压在他身上。慕生枝被撞的一晃,手扶在琴弦上,惊起了一串杂音,他无奈地叹道:“快起来。”
夏琰装作没听到,一手挑起酒壶送到他面前,献宝似地说:“瞧瞧,我这几日替山下几户人家除了邪祟,人家给的,香着呢。”
慕生枝看了一眼,眉间微蹙,正准备张口,却被他抢了先。
“我知道,行正义事不问回报,可这是人家非要给的我也没办法。我若执意不收岂不叫人家伤心了。”
分明就是自己想喝。
慕生枝不动声色地挪开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可身后的人察觉,立刻又缠上去,搂得更紧了。慕生枝被他这股粘人劲儿弄得哭笑不得,在他手上轻拍了下,嗔道:“重。”
夏琰闻言,极不情愿地撒开手,坐到了他身侧。
慕生枝瞧了眼他手中的玉箫,漫不经心地开口:“这玉箫也算是上好灵器,起个名字罢。”
夏琰眨眨眼,不假思索道:“闲岁。”
“好。”
慕生枝收琴,转身往屋中去,夏琰起身快步跟上他,叽叽喳喳地讲着此次下山在镇子上好玩儿的事。慕生枝安静地听着,偶尔开口应答几句,但嘴边始终挂着笑意。
03.
又是那场梦,虚无缥缈的云间,夏琰满身血污地倒在自己面前,声嘶力竭地冲他喊:“你骗我!你骗我!”慕生枝心如刀割,冲上前去想把人抱住,可脚下生了顽力,如何也无法移动半分。耳边突然响起一个苍老坚韧的声音,低低地说:“遇之,杀之。”
慕生枝胸口一痛,猛地睁开眼。
月色透过纸窗肆无忌惮地挥洒进来,腰上传来一丝疼痛,他一低头,毫无意外地看见了夏琰环在腰间的手。慕生枝叹口气,试图将他移开,结果背后的人一察觉动作,整个人直接贴上来抱得更紧了。慕生枝反抗无果,索性就不反抗了,转个身面对他。夏琰睡得沉,连眉头都紧紧蹙在一起,倒让他看起来难见的稳重。
从这孩子带着满身谜团闯入他身边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夏琰有朝一日会成为一个大麻烦。慕生枝自问是个冷静自持之人,可偏偏他引以为傲的所有理智,在夏琰面前全部化为乌有,只剩下句,“他若不说,我便不强求”。其实当时,想要留下来的又岂止是夏琰一人,夏琰说的当真对,这些年有他陪着的日子是从未想过的生动充实。只是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他也开始惶惶不安起来。孩子大了,总要离开的,若是到了迫不得已分别的日子……慕生枝咬牙,硬生生打住了自己不合规矩地想象。
夏琰横在他腰间的手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四目相对,听见他说:“哥哥睡不着?”
慕生枝垂眸,视线落在他半敞的衣领处。
夏琰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他的背,声音若有若无,轻声哄:“快睡吧,好哥哥,明天还有事情要忙……”
话没说完,自己就又睡了过去,可手还记得轻拍的动作。慕生枝弯起嘴角,抬手拧了下他的鼻尖,头一次有了顺心而为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