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连着灌了好几天的汤药,慕婉然才把流莺从危险边缘拉回来,不由得长舒一口,朝着初醒的流莺嘟囔:“前辈再不醒,我可真要把整个行宫的药材全部掏空了。”
流莺撑起身子,尝试着活动了下胳膊腿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谢。谁知慕婉然眉毛一挑,比她还别扭,支支吾吾道:“那个……素卿姑娘留了封信,一人跑到鬼界去了……”
“什么?!”流莺大惊。
“也不知道姑娘从哪里听说来的,鬼界的灼阳草可护前辈心脉,便独自跑去了,”慕婉然赶紧补充,“不过前辈莫要担心,弦思师兄已经派人去追了,一定不会有事的。”
流莺这会儿劫后余生,虽说没了生命之危,可也是大病未愈又遭重伤,身子骨这会儿脆弱不堪,千万不能大喜大悲。慕婉然好不容易将人劝下,又陪着说了些话,这才勉强叫人稍稍放下心来。
两个姑娘家遇到一起,话也投机,两三句便绕到俗套的话题上去了。想当年九重天刑司冲冠一怒为红颜,叛离九重天的事情简直被当成了无数姑娘心中最佳的爱情范本。慕婉然年纪小,虽未亲身经历过,可从小就听身边年纪稍微大些的师姐们念叨,难免有少女怀春时候,期待自己也能来一场酣畅淋漓的爱情。
流莺哭笑不得,道:“没事儿少听旁人瞎说,事情传来传去早就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慕婉然惊讶地“咦”了一声,八卦地问:“那是什么样的啊?”
天帝行事多疑,尤其纳溪掌管九重天刑法,位高权重,天帝早就看他不顺眼,平日里故意针对,后来又顺便寻了个时机罚他去凡间做一方山神,纳溪忍无可忍,才与九重天决裂。
这些话当然不能跟慕婉然说,于是流莺微微侧头,从善如流道:“若说酣畅淋漓,刻骨铭心,非狐族大殿下莫属。”
慕婉然一听,眼睛都亮了,赶紧搬来小板凳仔细听着。
墨棐是谁啊,狐族大殿下,其父为天族太子,其母为狐族尊主,他本尊更是一生下来便飞升上仙的宝贝,自小便是被宠在手心里长大的,在四海八荒,谁人看了不得恭敬三分。况且,这位大殿下当年可是凭一己之力便击退妖界众敌的“神将”,天族狐族向来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恨不得将他供起来才好。而这样一个“宝贝疙瘩”,本应该舒适地修炼游玩,尽情享受三界之崇,却在自己千岁渡劫之时不知道发什么疯,将三界搅的天翻地覆不说,甚至单枪匹马跑到凌霄殿上威胁天帝。再后来更是几百年都没有消息,就好像彻底消失在这世上一般,若不是此次相见,她甚至都以为话本中写的这位仪表不凡的殿下只是人们幻想出来的呢。
慕婉然听流莺闲扯了半天,一句话也没绕到墨棐的“刻骨铭心”上去,疑惑道:“前辈,您说大殿下此人风流倜傥,平日里喜与人作乐畅谈,可……看起来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啊……”
流莺眨眨眼,伸手在她眉心一点,笑道:“别慌呀。后来他趁着别的仙官历劫的空档,自己也溜去了凡间,便是在这时,遇见了素卿。”
“素卿姑娘?”
“对。虽然不知道他在人间那些日子都经历了什么,可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
“变得怎么样了?”慕婉然睁着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满是好奇。
流莺思索片刻,在脑袋里搜索出几个恰当的词语形容,“成熟,稳重,内敛。”
慕婉然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然后呢,常同他在一起厮混的几人都发觉墨棐颇有‘浪子回头’的征兆,纷纷猜测与他在人间的际遇有关,于是,纳溪便带几个友人偷偷尾随墨棐去了凡间,这才发现了素卿的存在,”流莺叹了口气,略有些感慨,“那时他们二人在人间私自成亲,这事儿要是传到九重天,那可是要被削去神迹永坠地狱的重刑,幸好墨棐将素卿保护的很好,没被任何人发现。纳溪几人也将这事儿替他瞒了下来,本以为能这样圆满的过去,本来凡人的寿命也就这么些年。纳溪想,等这姑娘死了,他也就能收心了,可没想到……”
“大殿下宫里有个妒忌成性的仙娥,平日里大殿下会托付她去照看素卿姑娘,可这仙娥本性极坏,趁机便杀了姑娘。后来多亏天帝修好了素卿姑娘的残魂,并且将姑娘送入了轮回,对不对?”
流莺肯定道:“你在九重天看的话本子。”
慕婉然没听出她语气中的一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好久以前看的了,方才听前辈一说,依稀记得一点。”
流莺笑道:“怪不得。”
九重天那些仙官数万年也改不掉自己阿谀奉承的臭毛病,墨棐受的苦,就这么被轻易两三句带过,到头来,天帝倒成了三界英雄。
慕婉然好像还有话想问,却听石门一响,两人齐刷刷地望去,弦思背着琴进来,道:“听闻前辈醒了,小生过来看看。”
话虽说着,眼睛却飞快地瞟了眼一旁的慕婉然。
流莺素来擅长察言观色,于是不动声色地提醒道:“也该到用药时间了吧?”
慕婉然立刻心领神会,飞快道:“啊对对,确实到了。”
流莺顺水推舟,借着自己久病初愈的理由,将两个孩子打发了出去。
02.
药坊是女弟子们呆的地方,若是无事,就算是席羽君也不会轻易进去扰人清静。弦思将慕婉然送到地方,便背着琴返回了藏书阁。此时众弟子已经习修完毕,只有音离和南絮二人在阁内打扫,瞧见弦思来,皆是一脸惊奇。
音离拱手行礼,好奇的问道:“师兄今日不是去城外巡视,怎么来藏书阁了?”
还没等弦思开口,就听见书架后面传来句幽幽的声音:“定是因为私事。”
弦思动作一滞,直接将南絮从书架后面掀了出来,连眼皮都懒得翻一下,看起来是十分苦恼了。
这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彼此有什么想法几乎是一眼便能参透,弦思向来悲喜不露,难见这副表情。南絮瞬间便被勾起了好奇心,试探地问:“怎么,真叫我说准了?”
弦思顿了顿,未答。
音离体贴地倒了杯茶,细声细语地说:“不知慕师姐今日是去城外堵你了,还是在泉眼处偷看你沐浴,师兄慢慢说,不着急。”
弦思:“.……”
南絮一拍大腿,立刻贼兮兮地补充:“师姐最近忙着照顾流莺前辈,估计没时间去看大师兄吧,难不成大师兄心里有落差?”
两人对视一眼,皆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弦思被猜中心思,也不恼,反倒坦然地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从容不迫道:“吩咐你们的事情都办好了?”
两人身形一怔,还是南絮先开了口,苦哈哈地咧着嘴:“师兄,本来东西两方离的就不远,等弟子们追出去的时候,素卿姑娘早就进了鬼界了。”
弦思眉间微微皱了一下,随即舒展开,朝音离道:“鬼界之人虽凶神恶煞,却从不对活人出手。可素卿姑娘毕竟是宾客,必要要保证万无一失,这样,你准备一下,速速去鬼界打探素卿姑娘的下落。”
“是。”
音离领命,立刻便去准备了。
南絮不满地嚷道:“师兄为何不叫我去?”
“你去?”弦思掀了下眼皮,冷哼道,“难不成你还想像上次一样,因为与人起了些小冲突,就恨不得把鬼界给掀了?”
南絮嘴皮动动,被他压得一句话也反驳不了,只好瘪瘪嘴,格外不服气地去收拾书架了。
03.
“前辈?”
慕婉然轻扣房门,端着药走了进来。
不得不说,这萤火虫一族虽说是寿命短暂,可能熬到这般年岁的妖,定不是简单的角色。流莺此番虽大病初愈,可才休息了这么一会儿,脸上就已经显现出红润的气色。
“回来了,”流莺朝她身后张望了一圈,笑眯眯地问,“你那位弦思师兄呢?”
慕婉然一听便知道她定是瞧出自己的心思了,顿时脸颊泛红,扭捏道:“师兄他……许是监督弟子们修习去了。”
“哦?”
流莺顺从地接过她手中的药,爽快地一饮而尽,苦的好半天没晃过劲儿来。慕婉然赶紧往她嘴里塞了块糖糕,这才稍稍冲淡了点苦味。
流莺靠在床榻上,瞧着眼前的姑娘,忽然道:“你真像我的一位友人。”
慕婉然疑惑:“素卿姑娘?”
“自然不是,”流莺笑道,“若是她,这会儿碰见自己心悦之人早就脑子一热立马扑上去了,哪管什么礼仪束缚,只要自己快活便好。”
慕婉然听出她是在借此打趣自己,脸颊一红,问:“哪是……”
“一位不可道其姓名的故人罢了,”流莺叹了口气,有些感慨,可眼角眉梢却是带着笑意,“她这人呀,平日里雷厉风行,一副‘天下唯我独尊’的作风,却偏偏在自己心仪之人面前畏手畏脚,连个眼神都不敢多有,唯恐做错了事惹对方不高兴,跟个得不到糖的小孩子似的。”
慕婉然抿抿嘴,小心翼翼地问道:“前辈已经离开蝶国千年了,坊间依旧流传着三大护国女将的故事,您就没想过回去吗?”
流莺眼神中露出抹愁思,一闪而过,道:“你这小丫头,咱们现在是在说你的事情,扯到我身上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