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互诉相思衷肠,亦没有倾吐多年来的苦痛离愁。
良久,顾梨才与他说了第一句话:“你又骗我。”
她颤抖的声音里带着哽咽之意。
“都怪我。”晏清温声回应。
“为何不早点告诉我?我一直都在找你。”
既然都见到了,为何还要再躲躲藏藏?为何还要以一个假身份骗她到此时?
口上说着怪他,但顾梨一想到自己刚刚对他那般刻薄的态度,再想到他那种无奈又悲伤的眼神,她顿时又觉的心痛不已。
也怪她自己,但凡她对他多留意几分,多往他脸上看几眼,就能看出那张美到妖娆的脸并不是真面目,那只是一张面具,离近了并不难发现。
“你不是给我把了脉了?”晏清回道,“我自知自己时日无多,不想让你见到我之后再看着我死。”
空欢喜一场,比从来都没有欢喜,更能让人悲痛欲绝。
所以自从那日,他于茫然中出现在这里之后,便没有再离开过。一是因为身体孱弱不允许,二是因为不想让她失望悲痛。
顾梨揪起了心,五指攥紧了他胸前的衣襟。
她不能再接受一次他的离开,否则,她一定会崩溃。
一边默默地流泪,顾梨一边在心中暗想,不管他还有多少时日,她都会和他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倘若他终究抵抗不过命运,那么,她便随他一起。
“但我还是想见你啊”,晏清温润的声音饱含着深情,再一次在她耳边响起。
“所以我才扮作桑乐,就为了有朝一日,能把你吸引来。”
顾梨轻声笑,他换了一张那么妖娆的脸,出卖色相、琴艺和歌喉,弄出那么大一番动静,就是为了吸引她?
倘若她不来呢?
“倘若你不来的话,那也是我的宿命了。”晏清又道。
悲伤在心里浓的化不开,顾梨握住了他的手,庆幸自己终究还是来了。
昨日弹唱之时,他就已经看见了她。当时不动声色,后来在一堆字条里面,轻而易举地找出了她写的那张。
数年过去了,她的字迹仍是那样,不好看,但很可爱。
“我只是想见你一面,见过之后就放你走。”
顾梨的心再一次揪了起来,见了就走吗?他是见到了,但她却还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但后来,我改主意了。”
“我不舍得你走,哪怕我还能再活一天、一个时辰,我都要你。”
他嗓音温润,脸颊贴着她的发顶,像是承诺,也像是倾诉。
顾梨鼻子一酸,泪水奔涌,抱他更紧了。
“既然改了主意,为何之前还要戴着面具?”顾梨问道。
为何不早点相见?他知不知道她找他找的有多辛苦?
“我怕你会怪我、恼我、生我的气。”晏清回答。
顾梨起初不解,但仔细一想就明白了。
“所以你才故意——那样,激我吼你骂你,让我在得知真相以后不忍心怪你?”
晏清轻声一笑,没说是,但也没说不是。
以她的脾性,倘若知道了他重归于世后不但不去找她,反而还想悄悄见她一面之后让她走,只怕不会轻易过去。
挨她些骂,总比她生气不理他要好。
“你还真是劣性难改。”顾梨埋怨,将脸埋入了他的颈窝。
话虽如此说,但她确实不忍心再怪他,更不可能生气不理他。
虽然又被他骗了,但她心里却倍觉踏实。因为,这就是他,错不了,真真实实的。不是她梦中见到的,也不是她幻想出来的。他还是这样,与以前一模一样,还是那么会骗人。
“我可不像以前那么好骗了。”顾梨小声道。
晏清微微一笑,并未拆穿她。
“我竟从来不知,你还有如此妖娆的一面。”顾梨想起昨日他弹唱时,那个极尽风流魅惑的眼神,不禁心里发烫。
“你不知道的多着呢,以后慢慢给你看。”晏清凑近了她的耳边,带笑的嗓音汩汩地钻入她敏感的耳中,让她险些浑身颤栗。
马车继续前行,往南州而去。车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团团簇簇,美不胜收。
顾梨透过车窗看了一眼外面,悠悠感叹:“这么快就天黑了,城门早就关了,我们到了也进不去啊。”
“那便正好,静夜听风,伴月赏雪。”晏清回道。
顾梨莞尔,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里:“你也不嫌冷。”
纵使夜冷如冰,只要相依相偎,便能暖如盛夏。
有他在,顾梨霎时释然,与整个世界和解了。
从此,她不再冷漠木然,也不再心如止水。她还是那个理智善良的她,还是那个医者仁心的她。
她早已做好了他活一天她便陪他一天,他死她便相随的准备,并为此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然而,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三年过去了,五年过去了……他始终安然无恙。顾梨这才后知后觉,又被他骗了。
往事如烟,不会不散。心中的伤痛,也将如衣上的污痕,经年华的濯洗,一点一点变淡,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此生惟愿,和岁月相好,与你执手经年。(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