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些道理就算他们明白,也没用。因为他们不能直接跟皇帝去说:这是你自己作的祸,我们不想去给你背这个锅。
所以,樊绣衣很敬佩阿狸,觉得她不仅聪明,而且胆子很大。毕竟,直指皇帝的错误,还是有被告密的风险的。
可惜,虽然他们最后把当下的形势分析那么清楚了,却依然没法子改变现状。
说到底,中原是个讲尊卑、讲伦常的地方。
打个比方,就算朝廷里加上后宫里这些位能提的上的都坐一桌吃饭,估摸着他同阿狸也都没有点菜的份儿,也只能说人家点什么,他们就吃什么。
所以,阿狸跑了,就跑了吧,樊绣衣觉得挺好的。她那种性格,不应该被这么拘束着。收拾残局的事情,就教给他来吧。
讲义气,不就是他们山东好汉的众多优点中,最不值一提的那一项吗?!
就在这时,又有小卒来禀报,说是来了一封信件,得要大将军亲自审理才好。
樊绣衣开心的搓搓两只粗糙的大蒲扇,心想应该是身在长安城的萧昶萧大公子回信了。
门外的娃娃脸、还冒着青春痘的小兵,操着河南府口音战战兢兢的递给了自家的主将一封……
一封……
一封……
一封账单?!
樊绣衣瞪大了眼睛,呆愣愣的看着小兵,双眼立马从眼角含春变成了“要你小命”,一张脸又冷又红,就跟秋天山地里摘下来熟透了的红柿子一样。
“花钱的事儿你那么积极干啥啊?!你个败家玩意儿!”
一旁的文书终于忍不住了,用长袖子捂着脸,一溜烟的跑了出去,笑得都快抽筋了。
在樊绣衣稍微冷静一点之后,才细细的查看了一下账单的内容,嗯,是鹅油。去年冬天实在是太冷了,很多军士的手都冻裂了,等到春天的时候,就忍不住的痒。但是,军费中是没有这一项的,樊绣衣就从其它费用里东扣一点,西凑一点,勉勉强强的买了好几桶鹅油回来。
哎,穷啊,真穷,樊绣衣悲伤的抱紧自己,觉得一钱银子当真可以难死人的。
他不禁想起很久之前,阿狸一边吃着一种滚圆滚圆的、切开可以挖着吃的水果,一边同他说,这玩意可好种了,又好吃,所以西瓜籽儿要好好的留着,以后没钱的时候就种下去,第二年大丰收就可以换成小钱钱了。
樊绣衣生在汉代初年,所以他并不知道在七百年后,会有一个叫王之涣的诗人,用十四个精妙准确的描述出他所有的烦恼和忧愁:“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不论再过一千年还是一万年,随着朝代的更迭,历史的变迁,无论帝都迁到哪里,无论帝都多么繁华富丽,都与边关没有半厘钱的关系。
樊绣衣想,哎,要不我就造个反吧,要不我就种个西瓜吧,要不我就找个匈奴公主处个对象吧。
哎,反正,总比眼下这种又穷又冷清的光景要强一些啊!
今天的樊小将军,依旧是鸭梨山大。
就在这时,小兵回报,说是伺候公主殿下的大双姑娘来了。
书信是阿狸寄来的,因为她碰到许负的那个驿站相对偏远一些,又没有专门从事送信的人,所以王小五最后只好拜托一个要去汉地采购的茶叶贩子把信带过来。花了整整五百钱,幸亏佣金是事先给过的,要不爱财如命的樊绣衣的小心肝都得要不好了。
阿狸的信言简意赅,用的依旧是那种有点稀奇古怪的文字。
阿狸在信中说,她目前一切安好,最多六日,一定会返回边关大营。
不过,在信件的最后,阿狸再三提到了,让他一定、确定以及肯定,要把之前送到匈奴的几个妹子的婢女、车夫要回来。
樊绣衣看到此处,把信件往桌案子上一放,在营帐里来回踱步几次,就吩咐刚刚跑回来的文书去把这事儿办了。然后又开始默默心疼,不知道阿狸这大手大脚的倒霉孩子在外面又得怎么漫天漫地的撒钱。
谁知,文书小哥儿却站在那里,欲言又止。
大双素来是机灵而稳重的,看了一眼,立马识趣的一行礼,走了。
营帐外,巴音正温婉而端庄的站在略微远一些的地方,等着大双出来。
汉宫的宫装穿在巴音身上,很是合适,有种大方而典雅的美。尤其是站立的时候,裙摆在地上散开,就像是一朵盛开的昙花一样。虽然只有一瞬,但也美的让人难以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