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在心里泛酸。
可惜,后来他当真做了皇帝,也就再也没有如此肆意畅快过。
虽说,这话矫情的让人想拿鞋底子抽人,但是却也是大实话。
皇帝,又称孤、寡、不谷,和无缘。
刘邦意兴阑珊的握着酒坛子的封口,又有些欢喜。萧昶这孩子看那么正经,竟然如此心细,竟然还将他这小小的癖好放在心窝子里去,特地趁着惊蛰(二十四节气之一,示“立春”以后天气转暖,春雷开始震响,蛰伏在泥土里的各种冬眠动物将苏醒过来开始活动起来,所以叫惊蛰。)的时候,借着给皇帝陛下送腌渍瓜冠的名头,就把这酒和狗肉一起敬了上来。
这每年春天给皇帝送腌渍瓜冠也是以前的老例了。就是每到第一批瓜出来的时候,百姓就会把瓜的脑袋切下来献给皇帝,以示敬爱之意。萧昶心思巧的很,就让厨娘把这瓜冠腌渍成了日常可吃的咸菜。这腌渍瓜冠,既能彰显刘邦万民敬仰的地位和尊贵的身份,又是一道新鲜的乡土菜色,当真妙极了。
萧昶也是大笑,对刘邦道:“陛下果然是识货之人。这狗肉不是我夸口,就算是厨神再世。他也是做不出来的。去年我去洛阳城赏那碧色牡丹的时候,就得了一坛子牡丹花上的露水。这露水最清,说是天上神仙用的也不过分。又带着碧色牡丹的气味。因此,炖狗肉的时候,就将此水放入锅中,用牡丹的香味去配那狗肉,自然是妙不可言的!”
刘邦听了,也抚掌大笑,道:“妙哉!妙哉!这等的法子,也真亏你想的出来。不过,朕总听人说,这牡丹乃是百花之王,雍容华贵,这碧色牡丹更是其中极品。用它的露水炖狗肉,可不就成了牛嚼牡丹了吗?你我叔侄二人竟不是狐朋狗友,而是田地里的两头耕牛。有趣!有趣的很!”。
萧昶正色道:“这是迂腐文人的那套,陛下可听不得的。天天讲什么斯文,讲什么气节。臣下就看不得那套,一听了,就要大大的生气。前两年臣下在家里的暖房里种出了荷花。自然,这大冬天开的荷花是蹊跷些,但左右也就是个荷花罢了,还能从里面蹦跶出个凤凰蛋不成。您也知道,这冬天的菜蔬就那么几样,吃的口都淡了。臣看着那荷花,就心里痒痒的很。于是,终有一日还是把这荷花折下来,让厨子给下油锅,炸了。下雪天,看着窗外红梅点点,再喝二两最烈的烧刀子,就着这油炸的荷花,那才是享受。是大丈夫自风流,管它作甚。别说用这牡丹的露珠炖了狗肉,就算是用那整支牡丹花炖了狗肉,又能如何?要我说,这才是英雄本色!”。
萧昶此言一出,刘邦立刻又是抚掌大笑。显然这话说的甚是和他的心意。萧昶他爹萧何虽然是难得一见的能吏,但是就是总是端这个读书人的架子,天天不是喝茶,就是赏那几根破竹子、烂菊花的,还有那讲不完啊的大道理,当真无趣的很。谁知,生出个儿子,竟然如此明白事理,也是稀罕的很啊!
虽说夜已经深了,但是刘邦的兴致却还很高。若是没有歌舞助兴,总觉得缺了些什么。欲要传戚夫人上来歌舞一曲,却又想到前两天因为他宠幸了戚夫人宫里的一个粗使宫女,戚夫人生气,正在给他摆脸色看。萧昶察言观色,又是一笑,到:“如此良辰美景,若没有歌舞为伴,就如这吃螃蟹的时候却没有那么一碟子上好的醋一般,终究是无味的很。”。
刘邦单手撑着桌案,斜着眼睛看了萧昶一眼,又笑道:“哦?莫非贤侄有什么能歌善舞的佳人,要推荐给朕吗?”。
萧昶听了这话,却正色道:“陛下这话却错而且是大错特错。这天下的绝色家里,或丰腴,或轻盈,或端庄淑丽,或清冷妖娆,早就都被陛下收入未央宫中。臣却去那里再物色呢?何况……”,萧昶说到这里,却故意的拖长了声音。
刘邦不禁把身子又靠前了一些,萧昶才继续说到,“陛下要赦臣的大不敬之罪,臣才敢说。”。
刘邦广袖一挥,差点没把桌上的黄金酒樽带下去,他道:“哎~但说无妨,酒后之言,朕绝不追究。”。
萧昶笑道:“何况,臣现在也还是孤枕难眠,若是当真有个能歌善舞、明眸善睐的美人儿,臣恐怕就想不起别的,就先去求来为妻了。”。
刘邦听了这话,更是抚案大笑,道:“这又什么的?男人嘛,一辈子就这么点事儿。若是连这酒、色都不爱了,活着却还有什么意思?”。说完,二人又各自满饮一杯。
喝完这酒,萧昶便一挥手,只见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厮过来。那小厮才八、九岁的年纪,长得也不是很俊,但是一开口,便如出谷黄莺,虽然唱的是乡村野调,但是胜在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相比于宫内的雅乐,别有一番乡野趣味。更加上那孩子毕竟年龄还小,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眨着,当真是天真烂漫。一曲唱完,刘邦连声较好,让宫人把这孩子领下去,好好赏他一些精致的糕饼、果子。
萧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酒的时候用宽大的袖子掩住半张脸,借机偷看皇帝陛下的脸色。
嗯,应该是开心的。
嗯,看样子,大概是有七分醉了。
酒大概是一种奇特的东西,一个城府极深的人喝到七、八分的时候,也会变成一个性情中人。萧昶看了看正在拿着那雕着凤穿牡丹纹饰的纯银筷子当乐器,敲着桌子给自己打鼓点伴奏的皇帝陛下,这么想到。
萧昶带来的那个小厮下去跟着宫人领了果子,正吃得肆意欢喜。从山野里出来的孩子,并不懂得什么敬畏,欢喜就是欢喜,憎恶就是憎恶。天真的很,也可怜可爱的。
再上来的表演的便是一班寻常的伶人了,一个吹箫,一个抚琴。琴和萧都是孤寂、清幽之物,若是心浮气躁时听来,固然觉得摒弃凡尘,身心舒爽,但若是在夜深无人之时演奏,总有种哀而不伤的感觉。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刘邦的酒意又浓了几分,他红着脸,笑着对萧昶说:“大~侄~子~啊?!你可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
萧昶心道,说了半天,终于说到正题了。
萧昶知道,自己其实不需要回答这个问题,他只需要当个安静的倾听者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