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常细细的指点着。刚才坐在角落里那个卖煮菱角的大爷,是明朝时候的人了,当年本来是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姑娘,结果被一个颇有手腕的妇人拆散了,娶了那妇人的女儿为妻。等到临死前才明白当年的原委,因此就成了阴曹地府的常住户,一定要等他那情人来了,好道句歉。其实,他来的地府的时候,早已经是鸡皮鹤发,哪里还有一点点当初少年郎的样子。他那情人却也是老态龙钟的样子。两只鬼,纵然面对面的恐怕也是认不出的。
另外一个摊子上,却是一个长得有点吃藕的妹子正在为她的情郎擦汗,她那情郎长得就跟那话本里的公子哥儿一般,风度翩翩,还忒好看。他们俩的摊子卖的却是桂花栗子糕,一群干干净净的小松鼠正躲在桌布底下,尽职尽责的磕着毛栗子,把里面完整、饱满的黄色栗子肉都丢到一个青色的竹筐里去。
白无常说,他俩也是鬼界有名的一对儿了。女的呢,是民国时期的人,长得抱歉了些,家里又不宽裕,所以二十一岁死的时候,还没有出嫁。到了我们这儿呢,倒是那长得最俊俏的鬼看上了她,讨了她做媳妇。
阿狸用手支撑着下巴,道:“咦?我还以为帅哥都是喜欢美女、才女和财女的呢。”。
白无常扔了几个铜板上岸,那卖菱角的老伯用手帕捧着一把煮菱角过来,白无常细细的剥了一个,递给阿狸,才又说道:“这人啊,活着的时候,就是什么都看不开,也都放不下,等死过一次,才知道什么是心里最想要的。”。
阿狸看着那老伯安静的神态,仿佛就算在这里再坐等上几千年,也是无妨的,有感而发道:“就算是活着的时候侥幸明白了,那又怎样?我看了这么多对小情人,大多是不想爱,却又想依靠别人的爱活着。大概,要等死了之后,才能不斤斤计较了,好好的爱一场吧。”。
阿狸尝了尝菱角,不甜,糯糯的,一股天然的清香,味道当真不错。心想着,其实在阴曹地府当个鬼差也挺好的,起码看的多了,心里也宽敞些,不容易钻了死胡同。
他们下面的湖水,就是映射世间百态的“照世镜”变的,所以每一道涟漪都会变成世间的一个场景。阿狸就看到言橘难得的铁青着一张脸,正抱着自己粗壮的胳膊,对面站着一个比她个头小不少的妹子。
言橘头发梳的格外整齐一些,上面还戴着阿狸从那个市集给她买的那根精巧的簪子。发型是不错,就是两颊的胭脂涂得太多了,配着言橘白白平平的脸和过高的颧骨,总有一种雷人的感觉。
阿狸知道,这是言橘出去相亲时的固定妆容。不过,看样子就算知道,这次相亲估计是又失败了。
站在言橘对面的那妹子却非常理直气壮的说:“我说啊,老李家的闺女啊,算来咱来也差不大啊,你说你,咋就连个婆家都没有啊。”,
那妹子说到这里,略微得意的挺了挺自己的肚子。
看她那肚子的大小,若不是怀胎四月,就是刚刚生完,所以话里话外总有一种得意。言橘却一眼不发,气哼哼的想把头转过去,那妹子却又挺着个肚子,不知摇摇曳曳的去了哪里,全然没注意,自己穿的那条荷叶裙背后脏兮兮的,都是泥点子。
言橘是阿狸在汉朝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一个典型的汉朝劳模。自己一个人能干好几个人的活儿,麻利,爽快,不矫情。就是长得略微粗壮了一些,脾气又拗,所以在说婆家这件事儿上一直不太顺利。
阿狸看着言橘,越发觉得和画像里的人相似。只是百思不得其解。是双生?是巧合?还是从一开始,所有的事情都是陷阱?
阿狸想了再三,最后决定还是不耻下问,跟白无常妹子打听一下好了。毕竟,她们地府的信息应该很全吧。
可惜啊,就在阿狸刚在内心深处斟酌词句的时候,刚才还娴静的像出水菡萏一样的白无常却突然一掌拍在桌子上,道:“你!为啥来的这儿?!!”。
不是,这画风不太对啊。阿狸差点就被那菱角噎住了,瞪大了双眼,看着白无常道:“你你你你你你不是你把我带来的吗?”。
白无常双手一叉,跟那土地庙里的母夜叉一样,道:“我让你来,你就来啊?!!”。
阿狸一撸袖子,道:“-=)(*……&%*(……&*(—+(我日你仙人板板!你凶!你超级凶!你再凶!哎哎哎哎哎哎……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有理,你最有理了。”
阿狸用手捂着白无常抓她的那满脸花,已经架不住白无常的攻势,开始求饶了。
然后,只见白无常一跺脚,那绣着复古花纹的鞋子露了出来,小船突然就开始倾斜,阿狸眼看着白无常站的船头越来越高,而自己坐的船位则开始“哗啦哗啦”的进水。然后,在她想呼救之前,就已经沉进了水里。
两岸的鬼都暂时停下了脚步,有一只被看砍了熊爪的熊躲在暗处,用晋升的一只半残的爪子拿着一支牧笛,“呜呜呜呜呜呜”的吹了起来。
白无常如释重负的举起两个指头,做出一个“完胜”的手势,表示幸亏我反应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