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脸『色』惨白地看向老鸨,老鸨低头翻看着从唐佳人身上翻出来的东西,漫不经心地问道:“看老娘干什么?”
兰花紧张道:“没帕子了。血止不住。”
老鸨面不改『色』地道:“把帕子拧拧,继续按着。这人,若不是遇见咱们,早就死了。早死晚死,都是那么回事儿。活下来,也是被人骑的命。呵……”语气中的嘲讽,既是对生死的看淡,也是对命运的无奈。如今的她,除了人前卖笑,人后冷漠之外,已经失了最初那颗柔软的心,不想再善待谁。包括,她自己。
兰花满手是血,吓得不停哆嗦。她只是一个听话的窑姐儿而已,从没杀过人,也没救过谁,见到这么多的血,真是吓死她了。
老鸨还在翻看着唐佳人的随身之物。她拿起西洋镜照了照,目『露』惊讶之『色』,随机呵呵一笑,将西洋镜收入囊中。她的手指从一本皱皱巴巴的破书划过几个零食袋子,目光微顿,拿起了一只做工精美的荷包。
那个荷包是二长老送给唐佳人的,据说是他年轻那会儿,相好送给他的。
老鸨拿着荷包看了半晌,从目『露』疑『惑』之『色』到目『露』不敢置信之『色』,转换得十分快。她一把攥紧荷包,看向唐佳人。目光中,已经没了刚才的冷漠和无情。
她的神『色』有些复杂,却并没有耽搁多长时间,可见平时就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她快速打开自己的包裹,扯了柔软的亵衣,堵在唐佳人的伤口上,并对兰花道:“去老娘的箱子里取最好的金创『药』来。”
兰花木讷地点着头,磕磕碰碰扑向老鸨的木头箱子,一膝盖撞在了箱子上,这才恢复了几分冷静。她深吸一口气,在裙子上擦了擦血,这才打开木箱,翻找出被藏在箱子底的最好金创『药』,拔掉盖子,送到老鸨手中。
老鸨接过,垂眸看向唐佳人,感觉她额头中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待细看,却不见其踪迹,只能当自己眼花。收回目光,她将金创『药』悉数洒在唐佳人的伤口上。
血,渐渐止住了,唐佳人却发起了烧。
她的小脸烧得通红,『迷』『迷』糊糊地喊着:“休休……休休……”
一声声,如同一个懵懂无知的幼童在寻找父亲;一声声,如同苦守庭院的娘子在盼着远征的丈夫凯旋而归;一声声,如同两鬓斑斑的老『妇』人,在思念自己已故的夫君。
老鸨坐在床边,目光穿过唐佳人,似乎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
那时,为了能和那人双宿双飞,也曾将自己折腾得不成人形。她以为,自己一哭二闹三上吊,父母就会妥协。毕竟,他们是她的父母,是爱着她的人。然,她忽略了人的贪婪。她只是一件货品,待价而沽。他们将她卖了个好价格后,便不再管她。而她,又被人倒手卖了个更好的价格。人心呐……
老鸨的铁石心肠在这一声声的休休中,裂开了一条微不可见的缝隙。有些痛,也些『迷』茫,有些鄙夷,也有些感动。
只不过,她已经不再相信情爱那种东西了。
老鸨以为,躺在床上的那位姑娘,应该就是那人的女儿或者孙女。总而言之,一定有着非常深的关系。所以,他才会将荷包送给她保存。
老鸨想,自己不应该救那位姑娘。因为那位姑娘的存在,就是他背叛的证明。然,想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怪罪?若真要怪罪,只能怨命运这个狗东西欺人太甚!
老鸨抚『摸』着荷包,『露』出一记混着一分甜蜜的苦笑。那个人,能将这个荷包保存至今,也不枉费自己对他的一段情。救下唐佳人,也算是全了这份情。
老鸨抚『摸』着荷包,对唐佳人道:“姑娘,别太执着了。那是和自己过不去。人生的坎儿实在太多了,唯有自己这道坎儿过去了,便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唐佳人的嘴唇动着,细听之下,仍旧是那两个字——休休。
情不知所起,已一往情深。
走廊里,店小二从贼眉鼠目等人的身边走过,一溜烟跑到楼下,对掌柜耳语片刻。
掌柜『露』出一记冷笑,道:“看看再说。今晚的羊太多,反倒不好宰了。”
店小二也纳闷道:“掌柜,您说,今个儿是怎么了?咱这地界怎还来了这么多人?”
掌柜道:“待按倒羊,问问便知。”
店小二道:“那咱按倒哪只羊呢?住上房的那伙人,一看就知道不好惹啊。住中房的那几个姑娘,若丢了一个,其他人定会闹起来。”靠近掌柜,挤眉弄眼地道,“刚才小的去给中房的两位姑娘送吃的,瞥见了那位没『露』脸的姑娘,啧啧……那真叫一个好看。戏文上怎么说的来着?闭……闭月……”
掌柜道:“闭月羞花?”
店小二一拍巴掌,道:“对!就是闭月羞花!贼他娘地好看!”
掌柜『摸』着下巴,勾起了半边唇角。
二人对视一眼,眸光中的阴狠、狡诈令人不寒而栗。
这时,厚重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又有客人来了。
这,注定是一个多事的夜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