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头发顺到胸前，拿手指梳理几下说：“一定是你带头胡闹的，北京的夏天院子里站一小会儿，浑身是汗，主子们嫌热去避暑山庄避暑，你们倒好，在毒日头底下晒太阳玩，想试试自己是不是铜筋铁骨？若晒病了，有你们哭的。”本来跟她们讲讲紫外线的害处，估计说也白说，还得被问一堆为什么，只得做罢。

半晌见她不说话，我回手在她腋窝处捅了一下，“别跟我装蒜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皇上一块儿算计我。”

春桃给我篦头，梳子没处放，放到嘴里叨着，一张嘴梳子掉下来，犀牛角的梳子正掉到她脚背上，我回过头一看，见她蹲着身，红着眼睛揉脚背。我慌忙站起身，“平日里梳子都是插到头上，今儿怎么叨在嘴里，也不怕脏。”我扶着她坐到椅子上，吩咐夏荷去拿药酒。袜子脱下来，脚背肿了半指高。

春桃受伤，夏荷服侍我洗过澡，身子轻松不少，倚在床上看着她们里里外外象走马灯一样忙个不停，心里说不出来的惬意，看来万恶的旧社会把我一个大好的青年也养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坏习气。

云歌鬼鬼粜粜的伸脖子进来，对春桃使个眼色，春桃脚痛正趴在桌上描花样子，站起身蜷起一条腿往外蹦，门槛高，差点儿绊倒了，她吃吃地笑着骂云歌说：“叫你速去速回，你竟去了半天，回来也不说话，险些害我摔个跟头，弄到什么新鲜的没有？”

云歌低声说：“我去御膳房的时候，正见太监们搬东西，听说万岁爷高兴，比往年打的更多，大臣们赏了不少，剩下的一时吃不完，膳正们正研究想腌一些，我好说歹说，要了两大块鹿肉，和一只羚羊腿。”

春桃说：“一会儿把肉切好，挑上好的辣椒粉，涂上酱，喂一会儿，让四喜去厨房要一些芝麻，孜盐，再顺便要点炭，嬷嬷们前年酿的桂花酒，前天打开一坛，味道还不错，一会儿再开一坛。”

看来我没在家的时候，他们日子过得挺舒坦的，桂花酒都开一坛了？我穿上拖鞋踱到窗前，夏荷递给我一杯茶，我喝了一口，有点苦，我不喜欢喝浓茶，让夏荷再加些水。夏荷笑着说：“知道主子不喜欢浓茶，这是上好的长白山野生灵芝茶，只放了一点点，再添水就没味了。”

抬头见王嬷嬷走进来，春桃看见她，也跟着跳过来问：“这个时候莫不是送酒来了？”王嬷嬷咧嘴笑了笑，笑比哭还难看说：“酒一会儿就送过来，老奴心里憋得慌想找主子评评理。”

我不经意间一抬手将春桃描的花样子碰落到地上，画纸半散开，夏荷低头要拣，我先一步拣起来，打开一看，是一幅龙凤呈祥图。

听王嬷嬷说找我评理，我忙合上画卷，将它递给夏荷，夏荷接过来放到桌角儿上。

我端了茶坐到宝座上，招呼王嬷嬷上炕，王嬷嬷不肯，春桃给她搬了个春凳，她推辞不过，告了座，侧身坐好。

因素日里嬷嬷们不进我的寝殿，我命春桃给嬷嬷倒杯茶，春桃端了茶过来，嬷嬷满脸堆笑地站起身。我指了指桌子上的画说：“把那幅画暂且收起来，贵人以下没有吉服，别说凤凰，就是一些生僻的鸟，衣服上也不要绣，别穿出去被别人误会我们越制了。”

春桃咬住嘴唇笑了笑，她个子矮搬个脚凳，拿起画轴放到柜顶上，王嬷嬷也笑了笑说：“主子多心了，皇宫中的妃子都是凤，皇后是凤之头，主子是凤之身。”

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见茶叶在杯里直转，把茶杯放到桌上，我问：“嬷嬷不是有话要跟我说？”王嬷嬷站起身，向我施了一礼说：“主子刚回来，按理不应该让主子烦心，只是这件事太气人了，奴婢咽不下这口气。”

我摆了摆手说：“有事你坐着回就行了。我还是宫女的时候，蒙嬷嬷照料，一直心存感激，这里没外人，不用在乎那此俗礼。”

王嬷嬷好像被茶水烫了一下，她讪讪笑了笑说：“刚才老奴有事出去，遇见贵妃的奶娘蔡嬷嬷，平常趾高气扬惯了，老奴最看不上她小人得志的气焰，本想躲开，她竟赶过来指着鼻子骂老奴，说主子得宠，奴才也跟着尾巴都翘上天了，平常见了她，恨不得三拜九叩，这会儿躲什么？老奴气不忿顶了她两句，她竟然让宫女打了老奴两个耳光。还说，你们主子如今连个嫔也没混上，位份在那儿摆着，到几儿，在贵妃面前你们主子也只能低头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