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主意！”陈青烨大喜，“我去传令兵勇，多备柴草！”转身便要奔去。

“陈大人！”殇聿轻唤，“此事待后再议！”

“为何？”陈青烨皱眉，“难不成殇大小姐还想留活口？”

“被劫百姓还不知下落，这火一点，怕是伤及无辜！”殇聿轻轻摇头，“况若真如大人所言，此洞可通兵寨悬崖，我等此处放火，却是无甚用处。”

“这……！”陈青烨一呆，暗骂自己糊涂，只得点头道，“依殇大小姐，却当如何？”

“嗯！”殇聿轻应，“我等且回去！”转了身，径向来路掠回。

“殇大小姐说有对策，可否明示？”陈青烨策马随在殇聿马侧，迫不及待的追问。

“先想法子将悬崖那边的退路截了，再从这边火攻！”殇聿唇角掠过一抹嘲弄，“只是如今无法救出被劫百姓！”

“殇大小姐果是聪明绝顶！”陈青烨大笑，“只是那蒙空子不断作恶，若此时做妇人之仁，妄加姑息，不知还有多少无辜性命伤在此人手里，却顾不得许多。”

“我等寻常百姓，自比不得陈大人英雄豪杰！”殇聿听陈青烨称自己为“妇人之仁”心中极是不满，却又懒于应对，眼见到了岔路，只拱得拱手，调了马头，自回殇府来。陈青烨原想约了殇聿商议擒敌之事，见殇聿顾自离去，呆得一呆，却也讪讪的不好跟去，只得回赏秋阁来。

自那日山壁洞前，击落蒙空子的血刀，已过多日，竟是再也无法寻得蒙空子的线索。殇聿心头烦闷，这日一早，院子里取了双刀急舞，只舞出一身汗来，*舒爽些。

“大小姐！”刚刚停手，闻得楚寒身后轻唤。回身时，却见楚寒只着了中衣，捧着条洁白的帕子递了过来。

“怎么又未穿衣？”殇聿皱眉，取了帕子拭汗。垂眸间，却见楚寒安静的眸子带着一丝不安与小心。“怎么了？”轻轻握着他的肩，俯身轻问。

“没怎么！”楚寒轻轻摇头，看向殇聿的眸子，含着丝小心的探索。

“楚寒！”殇聿轻唤。她素喜楚寒温和顺从，却不曾见他如此小心，“真的无事？”双眸注视下，楚寒躲闪的眸子却掠过一丝落寞，只轻轻摇头。

“大小姐！”楚寒轻唤，注视着她的眸子，闪过一丝迷惑。

“怎么，不能说吗？”殇聿轻问。她不想逼他，不想命令，只想让他明白，她想知道他的一切。

“不是！”楚寒轻轻摇头，怎么会不能说？只是，他不知道，一向忙碌的她，会有闲心，来听他的事。

“楚寒的家，在齐州历水陂畔的一个小镇……。”楚寒望着殇聿期盼的目光，缓缓的开口，柔和清爽的声音，悠然在这宁静的房间里回荡。

楚寒，出生在齐州历水陂畔，一个名叫清莲乡的小镇。小镇上，只住着两族人，一族姓马，一族姓楚。马家世代为商，富甲一方，而楚家，以书香传家，却不求闻达。

楚寒以为，他会在那个小镇，平淡悠然的过一生。可是，噩梦来了！在他十岁那年，一个炎热的下午，他正在院子里听爹爹读书。一队官兵闯了进来，不由分说，抓了他的全家。当他被连推带搡的带出去时，他才知道，抓的，竟是他们一族的人。而罪名是，在一次战争中，一个什么人投了敌，罪及九族。

关入大牢四个月，全族的人，又被拖了出来。宣判的结果，是十六岁以上，不论男女，全部处斩。十六岁以下男子，充为苦役，十六岁以下女子，充为官妓。

他震惊的望着宣读罪状的官员，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巴，难以相信，他听到的是真的。

然后，他被带上了刑场，押在刑场边上，眼睁睁看着他合族百余个亲人，被处斩。一排排穿着囚衣的人里，他找到了父亲，找到了娘。他哭喊，但是，他被铁枷锁着，挣扎不脱。

“楚寒，你要活着！”这是娘听到他的哭喊，最后对他说的话，“楚寒，你要活着！”娘跪在父亲身后，挣扎着向他大喊，“楚寒，记得娘的话，你要活着！”

他哭着点头，再也无法出声。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父母，身首异处。

“楚寒！”殇聿环臂抱了楚寒，已是泣不成声，“我不该问你！”眼泪滑下来，模糊了她的视线，心，撕裂般的疼，“我不该引你伤心。”

“大小姐！”楚寒的泪，静静滑落，唇角却勾起一个笑容，“楚寒，喜欢大小姐问。”她问了，是不是可以说明，她心里有他？

“嗯！”殇聿拭去眼泪，压下心头的酸痛，“楚寒，难道一族，只你一人未满十六？”

“不是！”楚寒静静摇头，“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十三，一个十五。”

“那……，她们……。”殇聿喉间一哽，“充为官妓？”她没有说出来，心，却是堵的难受。

“死了！”楚寒轻声低语，声音出奇的平静，仿佛，是在讲旁人的故事。“她们与我一同看了行刑，然后，她们的铁枷被卸去，有一个女人，来领她们走。”他闭上眼，似是有些疲倦，“然后……。”

然后，大一点的姐姐说，“我楚家女子，宁死不辱！”便一头撞上刑场的石阶，血，与亲人的流在了一处。而另一个姐姐，却是不吭一声的，冲向刽子手的钢刀。

“楚寒！”殇聿的心，锐锐的痛。这世间，何其残忍，让一个十岁的孩子，片刻间，失去所有的亲人，看着他们血流成河。而，又让他受那么多的苦。

而，残忍的，又岂止是这世间？还有她！她对他的苟求，对他的冷落，对他的疏忽……。

她疏忽了他，是吗？闭上眼，她下意识的思索，与他一同策马驰骋，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她微微皱眉，两个妹妹走后，案子日紧，她似乎便忽视了他的存在。

“楚寒！”心中的痛不知不觉的蔓延，无意识间，他竟是被她囚禁在这小小院落中了。

“起来，与我去骑马！”手指到处，解开了他腕上的捆绑。

“现在吗？”楚寒轻问，眸子里掠过一层喜悦。

“嗯！”她含笑点头，“你穿了衣裳，到府门口等我。”说着起身，向门外行去，“我去传人备马。”

“楚寒！”殇聿策马出府，俯身带了楚寒上马。“你长高了！”她轻叹。以前，她马上俯首，。

“不！”殇聿轻叹，“我怎么会不愿你长大？”手指轻抚他鬓边长发，“你长大了，便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自己照顾自己？”楚寒身子一抖，自己可以照顾自己的时候，是不是就要离开？一时间，心底蔓延出浓浓的恐惧，却不敢问出声来。

“冷吗？”殇聿感觉到了他的轻颤，手掌抚处，是一件薄薄的棉衣。“虎皮短袄这几天热了，回头令人做件厚点的袍子。”口中轻语，双腿轻夹，黑马细碎的步子轻快的踏着未融尽的冰雪，向山谷奔去。

“大小姐！”怀中的楚寒骤然惊喊，手指指向左侧山峰。

“是那山壁！”殇聿抬头望时，只见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那该死的把总在放火烧洞！”殇聿咬牙，一手揽了楚寒，一手提疆，双腿轻夹，跨下黑马翻起雪蹄，向山外奔去。

“怎么回事？”驰至崖下，果见几十名兵勇守在路边。

“殇大小姐！”一名队长上前施礼，“我们总爷命我等在此守候，他自带人上崖拿凶去了？”

“带了柴草？”殇聿皱眉，贴近山崖，排着十数辆大车。

“是！”队长轻轻点头。

“简直是草芥人命！”殇聿咬牙轻骂，“楚寒，你在这里等我！”轻声吩咐，人已掠起，向山崖扑去。

“陈大人！”殇聿跃上山崖，纵声大呼，目光到处，人影绰绰，竟不知陈青烨人在哪里。大火席卷了滚滚热浪迎面扑来，殇聿心中暗暗咬牙，如此大火，纵烧得死蒙空子，那被他掳去的百姓，岂不也一同被火烧死？

“小子，你也来了！”阴冷的笑声骤起，一条黄色人影自山壁上方一个洞穴掠出。

“蒙空子！”殇聿失声惊喊，手中长鞭疾挥而出，迎上蒙空子扑向自己的身子。

“蒙空子，休走！”火光中一条人影扑出，向蒙空子劈出一刀，却是陈青烨赶了过来。

“竟不怕死！”蒙空子长声怪笑，凌空翻身，躲开殇聿的长鞭，径向陈青烨扑去。陈青烨大惊，急急撤身，单刀回拉，险险挡住蒙空子伸来的一爪。

“小子，随我走吧！”蒙空子双足落地，脚步东折西绕，瞬间逼近殇聿，向殇聿肩头抓来。殇聿见他步法怪异，心中吃惊，忙向后纵跃，手中长鞭撤回护身。哪知蒙空子如影随形，手指竟是不离殇聿肩头。

“明珠！斩他左腰！乐易，刺他后脑！”殇聿突然轻喝，蒙空子一呆，急急回头，却哪里有人？却原来殇聿眼见危急，出声吓阻敌人。

其实殇聿对乐易敬重，一向只以“前辈、爷爷”相称，万不会语出不敬，直呼其名。只是事态危急，心知喝得声“乐爷爷”，蒙空子心中必会转念，这“乐爷爷”是谁？念头转得转，便取不到喝阻的奇效。

此时果见蒙空子上当，殇聿心中大喜，飘身疾退，长鞭疾卷，向蒙空子双足袭来。蒙空子回头瞅得无人，心知上当，不及回头，身子一倾，双足急顿，整个人便出钻子一般，周身回旋，斜刺里窜出丈许。

陈青烨恰于此时赶到，单刀直劈，自上而下，竟是要立取敌人性命。蒙空子立足未稳，不及伤敌，单足轻点，撤身向后，险险避过一招。他见了殇聿，心中也怕乐易赶来，一旦脱险，更不多停，手臂连挥，血刀激射而出，身影已如断线风筝，向山崖处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