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爷笑话，卢爷守在蒋大人身边，该当卢爷多多替兄弟美言才是！”陈青烨的笑声中带着一丝得意。

“守在蒋大人身边又有何用，哪里及得……。”微哑的声音不耐轻嚷，却被陈青烨的“嘘”声制止。脚步声，却是已近假山之侧。

裘大人？殇聿微微皱眉，哪里，又出来个裘大人？闻二人声口，这裘大人的势力，竟似比蒋文龙还大些。

殇聿正自心中猜疑，骤闻陈青烨大喝，“什么人？出来！”殇聿心中一惊，不想那陈青烨如此奸滑，竟会瞧出二人藏身之处。右手疾翻，长鞭紧握，正欲跃出，却闻得一个淡淡的女子声音轻哼，“大人，是我。”声音极是熟悉，却是响自洞外树下。殇聿心中“嗵”的一跳，方才心绪纷乱，奔行甚速，竟是未见树下有人。

“小彤？”陈青烨微诧的声音自洞外停了，“这一早起，你于此处做甚？”

“小彤一向少眠，今日醒的早了，出来透得口气，不想，竟是惊了爷。”淡漠的声音，仍是不含丝毫情感。此时，殇聿听的真切，这说话的女子，竟便是风城赏秋阁中的小彤，不禁大为奇异。

“你在此多久了？”陈青烨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犹疑。

“半个时辰了吧！”小彤轻应，“爷，可是这般兵爷失了东西？为何竟是到这都统府里来寻？”

“你在此半个时辰，可见得有人？”微哑的声音带着些焦灼，急声追问。

“有人？”小彤的声音轻问，随即恍然道，“这位爷敢是说方才翻墙而入的两人么？”

一言出口，陈青烨与那姓卢的大喜，连声追问。洞内殇聿与明珠却是大惊，手握了兵器，只待小彤说出二人行藏，便即杀出。却闻得小彤慢道，“那二人自墙那方翻入，落入墙边，却是绕过湖，自那方墙角跃出了！”

“自那方跃出？”陈青烨微诧，“你既在此，为何不喊？”

“小彤小小女子，声张起来，岂不招祸？”小彤的声音带着丝冷笑，“兵爷们自须立功，奴家也自当保命，二位爷只当未见小彤罢了！”口中说话，脚步声响，竟是自树后步出，越过山洞，向山后绕去。

“这丫头越发难缠！”闻得陈青烨不满低语，又似无法，只得向那姓卢的干笑道，“卢爷莫怪，只因这丫头平日与陈某玩闹惯了，方得如此放肆！”

“呵呵，无防！”那姓卢的也自干笑，扬了声呼喝兵卒，自于小彤指点处追寻。一行又向陈青烨笑道，“闻得陈大人月前接得两个美女，方才女子，当是其一了？”

“此事卢爷亦知，可见乃是此道中人！”陈青烨大笑。

“哪有男人不爱美女的？”那姓卢的赔笑，“前些日子，闻得秦谷川命人，于姑苏觅得九名美女，押来京城。我们大人原说送大人两名，谁知，那胡校尉当真无用，竟是半路将人丢了。那倒也罢了，竟是糊里糊涂的，不知是何人所为。”

“那倒是无缘了！”陈青烨轻叹，“闻得姑苏女子生的柔美，倒真是可惜了！”言下，甚觉惋惜。但闻得脚步声起，渐渐远去。

殇聿闭目侧耳，静听洞外声响，此时，洞外应是无人了吧？只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竟是有人返回。殇聿心中一跳，此时洞外曙光已现，若是为人知觉，再想逃脱，便只须冲杀出去，而这天子脚下，高手如云……。殇聿暗暗咬唇，纵是不敌，需当设法护了明珠周全。

“需得设法，引了敌人，令姐姐脱逃。”明珠的手掌自殇聿手中抽回，握上腰间软剑的剑柄。两人均未开声，甚至，不曾对望，而此时，竟是同般的心事。

“乐小姐，殇大小姐，出来罢！”洞外一个淡淡的声音突然开口，声音极轻，响在殇聿与明珠耳内，却如同炸雷一般。

“若奴家想要声张，亦不必等至此时！”洞外的小彤轻叹，“此时天已大亮，城门已封，官兵仍在街上巡查，二位小姐万难逃脱，不如信得小彤一回。”

“好！”殇聿正自惊疑，却闻身旁的明珠开声应答，竟是不顾殇聿阻拦，一俯首，自洞口钻出。殇聿一惊，唯恐有诈，忙随后跟出。抬眸看时，却见小彤着一袭黄衫，立于洞口丈余处，唇角挂着个虚弱的浅笑，对上殇聿的目光，咬唇垂了头。

“小彤，你早知我和姐姐在这里？”明珠四望无人，大为惊异，挑眉直问。

“嗯！”小彤轻轻点头，抬眸向明珠浅浅一笑，“想是两位小姐心中有事，竟是未见小彤！”眸光迅速向殇聿扫得一眼，

“两位小姐随小彤来罢，这里不是说话地界！”口中说话，脚步轻移，向假山后屋宇行去。

殇聿凝神倾听，但闻墙外马蹄杂沓，似有大队官兵巡城。心中正自犹疑，却被明珠一拉，只得随后向那屋宇奔去。

那是一片独立的小小院落，推开木质小门，小院干净整洁，一簇藤蔓绕着一株双人合抱的大树滋生。殇聿仰望上方繁密的树冠，心中感慨万千。七年前，这里是师傅九百涧所居之处，那时，这棵树还没有这般高大，那簇藤蔓，才刚刚种下。

“这小院白日无人来得，二位小姐等天黑了，再设法出府罢！”小彤将院门掩了，回眸向二人望来，目光掠过殇聿，带着些许怯意，“我等样人呆的屋子，殇大小姐想是不愿入来，只是，事急从权，倒委屈了大小姐。”

“你说，你住这里？”殇聿闻言回神，向小彤注目，“只是，在风城，我并无善待你等，为何救我？”

“嗯！”小彤轻轻点头，向明珠瞥得一眼，轻道，“年初，山方开时，乐小姐曾助得小彤，小彤不敢忘恩。”

“我曾助你？”明珠大奇，明眸眨得半晌，茫然道，“没有啊，你是否记错？”

“那日，小彤在风城街上，遭人戏弄，偏是把爷那时，心中挂了蒙空子的案子，无瑕顾得。虽有东丽娘相劝，却终是寻不得人做主。乐小姐与殇大小姐，还有乐老爷子自兵寨驰归……。”小彤咬了唇，脸颊由白转红，轻声低语，“那风城街上，如许多人，竟无一人敢于小彤做主的，只乐小姐……。”

“哦……。”明珠恍然，“你是说那个被我扒光了的贱男人？”一语道及，掩了唇咯咯轻笑，“那日原非助你，只是本姑娘瞧不得那男子那副嘴脸罢了。”

“乐小姐可忘得，小彤却忘不得！”小彤轻轻摇头，“乐小姐临去，劝小彤莫再做那勾当，只是……。”眼眶微红，垂下泪来，“月前，陈大人着人，将小彤与一方接了来，却是依旧以色侍人。小彤无能，不过任人摆布罢了，今日得遇二位小姐，也算了一桩心愿。”

殇聿万未料到，这青楼中长大的，东丽的女儿，竟是个知恩之人。思及平日自将赏秋阁所有人瞧的轻贱了，今日，竟会受了小彤之恩，心中不禁唏嘘，将轻视小彤之心收了。

“殇大小姐若不愿入屋，小彤取了茶来，院中一坐可好？”小彤见她面色有异，心中微慌。这高高在上的殇大小姐，纵是落难，那般夺人的气势，仍是令她心慌。想来，她所居的屋子，她会嫌脏吧？

“这院子，只住得你一人？”殇聿不回她问话，只环目四顾，轻声低问。闻得小彤低声应了，轻轻点头，难抑心中渴念，“我可随处看看么？”脚步轻移，已向正中屋子行去。

“大小姐自可随意！”小彤微觉诧异，却又欣喜，忙自后随上，替殇聿将门开了。

“七年间，竟是并无变化。”殇聿迈步入内，环室四顾。小屋里竹椅竹几，纤尘不染，壁上，悬着一幅修竹图，竟仍是当年模样。可想而知，这七年间，府邸虽几易其主，想是无人愿住这荒僻小院，始得保持原貌。

“姐姐曾来得此处？”明珠随入，却是将殇聿的低喃听的真切，不禁诧声相询。

“嗯！”殇聿轻轻点头，心中微感酸涩，“七年前，这片宅子，本是姐姐的家！”唇角泛起一抹苦笑，“这小院，住的是姐姐的师傅。”

“姐姐的家？”

“大小姐的家？”

明珠与小彤同声惊呼，眼见殇聿神色怆然，自是不假。又思她不必搜索，便知那假山之侧、藤蔓之后藏得有洞。此处若非她家，哪有如此熟悉之理？

“师傅为人清淡，却极是爱竹。”殇聿手指抚过竹椅竹几，低声自语。自母丧后，她常于此处，伴着师傅说话，听她讲些抚水蛮族的异事。如今……，双眸微闭，在姑苏太湖之中，她正与她的无忧公子荡舟吧？或又在与爹爹争执汉人礼法的迂腐？唇角泛上笑意，回了眸，直视着身后噤声不语的小彤，“小彤，如今，这屋子是你住了，我心甚慰。往日，将你与那东丽之流同视，竟是我错了。”

“东丽……，是小彤的亲娘！”小彤垂了头，咬唇轻语。纵是生而不育，也总是娘吧？

“哦，我竟忘了！”殇聿微窒，心底大为尴尬。垂了眸，仔细打量这个她从不曾正眼瞧过一眼的小彤。

晨起，想是并未梳妆，一张脸脂粉不施，干净秀气。一排细碎的银牙将唇轻咬，那两片唇却略显苍白，一双带怯的眸子，不敢向她迎视，目光落于屋子角落。一袭黄衫，虽是略艳，却也还算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