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也出来了?”她面无表情地低垂下眼睑,不看他。
瞥见了她闪着亮光的双眸,他也是暗暗吃了一惊,当他在怔愣的片刻,她使劲全力推开他:“既然喜欢淑妃娘娘,就不要来招惹我,登徒子。”
他冷峻的脸庞没有一丝笑容,只是借着月光仔细端详着她因为生气而憋红的双颊,不知怎的,他总是觉得她似乎更像是当年他邂逅的小女孩,可是事实上她就是凌忆晚,此刻在大殿上萧佑庭怀中的人才是凌怀冰。
“对于淑妃,我胜券在握,然而我也相信,当我登上那皇位之时,你也一定会是我的。”俊逸的脸庞之上,黑眸如千年寒潭那般阴冷而且深不见底。
她不自觉地不寒而栗,这样阴冷的萧亦寒她不是没见过,只是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可怕。
“不要伤害他……求你……”凌忆晚放低了自己的姿态,以一种近乎卑微的语气恳求道:“求你……”
萧亦寒突然将她的身子推开,充满了厌恶地说道:“此刻在他怀中笑卧的是淑妃,不是你,你为他求什么情?”
“他是皇帝,他没有办法的。”凌忆晚的声音很低,低得他有点听不真切,如同梦呓一般流泻在夜风之中。
胸中怒火油然升起:“你就这么在乎他么?”是的,他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怒意,带着些许的醋意,他是寂寞了太久了,寂寞太久的心也会渴望有人来爱。
“是!”她不在这个时候躲避自己的感情,眸中的泪水已经被风干,她抬首深深地望着他:“若是有朝一日你也有爱的人,你便会明白的。”
是么?真的是这样么?他如今爱的是淑妃凌怀冰不是么?可是为何他并不明白这样的感情呢?对于淑妃,他好似只是因着记忆中的那份朦胧的感觉,而对于眼前清丽柔美的女子,他的心有些沉沦,一点一点地在沉沦。
他离去的步伐有些踉跄,却是极为匆忙的,只留下凌忆晚一人失魂落魄。
云时宫中,幽静的亭台,池塘里慵懒地游着几尾锦鲤,一个娉婷的身影坐在石阶之上,秀丽的脸庞怔怔地望着清如明镜的水面。
没有任何人过去打扰,她只是沉静在自己的世界中任思绪乱飞。
夏日的午后闷热难耐,宫人们一个一个忍不住打起了瞌睡,她的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纤瘦轻抚水面,惹得锦鲤向她的方向游了过来,她这才徐徐绽放一抹清雅的浅笑。
萧佑庭就这样望着这一抹背影,许久许久,知道瞌睡的内侍发现了他,慌忙要跪下请安之时却被他懒了下来,他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不发一语。
在后宫之中,还能有如此恬静的性格,实属难得。
她突然低笑出声:“皇上既然来了,便和臣妾一同坐下看看这池塘中的锦鲤吧!”
萧佑庭浅浅一笑,走向前在她的身侧做了下来,望着她美丽的侧脸,他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静,这一份安静是忆晚都不可能带给他的。
她望着水中的他的倒影,黑白分明的美眸蓦地望进了他的眸子,她没有请安,只是望着他,他也并不恼火,只是安静地与她对视。
终是由她打破了沉静:“皇上今日怎么会有如此雅兴来臣妾的云时宫呢?”
“你入宫也有了一段时日了,若是朕再不来看看岂不是要遭你气恨了?”萧佑庭爽朗一笑,笑声在安静的宫殿之中流淌开来,惹得锦鲤都不自觉地游过来想要再听一些。
“臣妾哪里敢呢?”穆景瑢依旧笑意浅浅,不嗔不痴地说道:“臣妾入宫本就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只是为了能够助皇上一臂之力。”她话中带花,却再也不看他。
美人总是赏心悦目的,她的美不若忆晚的惊,不若凌怀冰的艳,也不若李淑宛的俗,便是自成一种风格--静。
“皇上您看这锦鲤,只要您把手放进水中,它们便会争先恐后地游过来,这不正如皇上的后宫么?但是也总有一尾会不一样吧!臣妾应该便是这不一样的一个,如果皇上永远不来云时宫,臣妾也不会自己走出去祈求您的垂怜。”她蓦然回首,美眸中没有任何欲望在闪烁。
不可否认的是,穆景瑢的身上有着忆晚的影子,一样的无所求,一样的与世无争,只是他不知道多年之后这样的与世无争还会不会存在。
他希望依旧存在。
这整个后宫,忆晚便是她唯一的爱,面对着虎视眈眈骄横无理的凌怀冰,无疑忆晚是不能够有孩子的,而与世无争的景妃则不同,她的身后还有在朝中威望极高的穆靖安。
他的手突然揽着她的肩膀,似是要享受这一刻的安宁,低垂下眼睑,把一切的若有所思都隐藏了起来,悠长地吁了一口气:“朕喜欢你这个地方,幽静,好似远离了尘世的喧闹与嘈杂,让朕的心也安静了下来。”
“若是喜欢,皇上可以偶尔来,臣妾不会把您拒之门外。”穆景瑢落寞地转移开视线,她本不想入宫,可惜造物弄人,宫门一入便已身不由己,如今她唯有好好侍奉她的夫君,接受命运的安排,不是么?
一回首,便是笑靥如花,这宫门再深沉也依旧会有企盼。
他将她柔弱的身子拥入怀中,身与心仿佛都在一刹那被洗涤。
“臣妾有些乏了……”她抬起头,用一种虚无缥缈的眼神望着他:“这夏日的困意总是来得这么突然。”
这都下了逐客令了,萧佑庭无奈苦笑一声:“其余的女子都恨不能朕能够多看她们一眼,你倒是与众不同,居然敢对朕下逐客令?”
穆景瑢挣开他的怀抱,身子轻轻旋至他的身后,优雅一屈膝:“臣妾哪里敢对皇上下逐客令呢?炎炎夏日本就容易生出困意,皇上如今有这般误解臣妾,臣妾怕是跳入黄河也洗不清了。”
萧佑庭低首握住她的纤手,幽深的黑眸深不见底,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牵着她慢慢步入了寝殿,他们身后的宫人无一不激动,虽然只是宫人,但是谁又不期望自己的娘娘能够得到盛宠呢?
他们的喜悦溢于言表,直到寝殿的门被轻轻关上之后才开始小声地互相诉说着心中的喜悦。
深沉沉的寝殿之中静寂无声,唯有殿中央放置着的镂金雕花香炉飘出缕缕青烟,烟过留痕,落地无声。
他深吸一口气,由衷地赞叹道:“你这里的熏香闻着倒是让人格外的舒服,看来以后想不常来都难了啊!”
穆景瑢却是笑意浅浅:“若是皇上真的喜欢臣妾这里焚的沁心香,臣妾改日差人送些到淑妃娘娘那边便好,就也不劳烦皇上特地过来只是为了闻这熏香了。”
萧佑庭的唇角微微扯动,一瞬间竟然也说不出话来,这究竟是大度呢还是在拒他于千里之外?试问这后宫中哪个女子不是天天盼着他的呢?真心实意也好,虚情假意也罢,总是盼望着他能够多看她们一眼,她却是一个异类呢!
“难道你就那么不想朕多来云时宫么?”
穆景瑢抬眼淡然地瞥了她一眼:“臣妾自然是希望的,只是这后宫太可怕,若是皇上常来恐怕臣妾便会成为后宫公敌了。”
确实如此,所以他假意盛宠凌怀冰,为的不过便是保护忆晚罢了,忆晚那般善解人意,定是能够理解的。
他朗声一笑:“好一个自我保护论啊!看来朕即便想多来都不可能了。”
她似是感激地微一福身:“臣妾多谢皇上。”
可是怎么办才好呢?他好像很喜欢这个地方,很喜欢与这安静的女子说说话,整个后宫之中恐怕唯有这一片是净土了,唯有在这里他才能感觉到心安。
“皇上,皇上……”她挥手在神游的萧佑庭眼前晃了一晃:“时辰不早了,若是皇上再不出云时宫,怕是有人要打翻醋坛子了。”
这又一道逐客令下了,他若是再不走似乎也说不过去了。
“那景妃便休息吧!朕改日再来看你。”
只一会儿工夫,云时宫的宫人们便看见萧佑庭自寝宫走了出来,才升起的兴奋劲一下子便好似火苗被泼了一碰凉水,瞬间熄灭,而且从头凉到脚,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神情悠闲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