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我的生活中扮演着一个叫做父亲的角色,但是……”小女孩突然深深地望着太子的眼一字一句道:“但是我希望他从来都不是我的什么人。”
太子冷眼瞥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她果然是凌远之的女儿,心底一股恨意暗暗的蔓延开来,可是对于自己的父亲,她似乎……似乎也有着不同的见解,至少他可以隐约感觉到她的恨。
若是他将来有机会将凌远之千刀万剐,那么这个小女孩……怀冰又该怎么办?
见他不语,小女孩说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什么人呢?”
“我是……太子……”太子方想说出自己的名字,但是恨意却已经蔓延到了全身,他语锋突然一转:“等到某一年的某一天,你们凌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哭着跪在我面前之时,你便知道我是谁了!”他紧紧盯住她,仿佛是一头忍受饥饿已久的猛兽一般虎视眈眈地望着猎物,到了那一天,他定要将凌远之与龙座上的老贼萧玉博一起凌迟处死。
小女孩听到他如同诅咒的话语,不禁往后倒退了几步,她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她之外竟然还有人也是如此阴暗,虽然她们是同一类人,幼小的心灵都被仇恨所填满,但是她却害怕与这样的人有交集,本能告诉她在这个时候必须要离去。
太子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对于她的反应甚是满意:“左拐就是出御花园的路,你走吧!”
小女孩怔愣了半刻,匆忙一瞥,望见了他衣襟处隐约闪现的金镶玉佩,还没来得及细看便头也不回地照着他给的路线走去,望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太子突然感到落寞了起来,脑海中突然有一种想法驱使着他一动双腿走回未央宫。
他们谁都没有发现不远处的花丛中另外一名小男孩同样默默地望着小女孩离去的身影。
回到未央宫之时,宫门处站立着的宫女内侍不见了,唯有海如东一人留守,见到太子他不禁迎上来关切地问道:“太子,您可急死老奴了。”说罢便仔细地查看他的全身确认他没有受伤。
“东叔,我想见母妃!”太子的目光无比地坚定。
“太子……您……这……”海如东的鼻子突然一酸,一声“东叔”唤得沉重,同时对于太子的要求为难地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东叔,母妃在里殿么?”太子的心中没来由地冒出一个念头,想要立即马上见到母妃,她是他在这个世上仅剩的依靠,除去母妃,他已经一无所有。
海如东为难地拦住太子的去路,现如今皇上才离去,若是太子贸然闯入,贵妃娘娘必定会不知所措,为了太子也为了贵妃,他决定拦住太子的去路。
太子对于海如东的阻拦有些不悦,聪明如他立刻便想到是什么原因,他的声音有着超越年龄的冷淡:“东叔,是萧玉博还没有离去么?”
海如东一惊,慌忙捂住他的嘴,紧张地四处张望了一番,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才松开,似是警告地说道:“太子,当心隔墙有耳,直呼皇上名讳这样忤逆的话以后可千万不能再说了……”
太子突然使出全身的力气推开海如东,径自往温源的寝殿跑去,被推倒在地的海如东还未反应过来时怎么回事,太子的身影便已经消失在了眼前,唯有那来不及消逝的脚步的回声久久回荡在空旷的回廊之中。
太子走到温源寝殿的门口,里面死一般的寂静,一股阴冷的寒风自里面飘出,他轻轻地推开门,试探地唤了一声:“母妃……”
得不到任何的回应,他轻声向里走去,越走越近的薄帘显现出母亲单薄的身影,他掀开眼前的薄帘满是苦楚地道:“母妃,孩儿……”
只见轻薄的白色衣衫翻飞在突如其来的微风之中,温源的脖子被套在悬在梁上的那根白绫之中,苍白的脸透着一丝铁青,生前那般骄傲那般美丽的母妃就这样凄凉哀怨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看着眼前的景象,他的眼角突然一颤,原本以为眼泪会湿润眼眶,却不想眼中竟然干涩一片,他的心中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母亲走了,不带走一丝荣耀,只带着一生的悲戚……走了,终于是得到了那渴求已久的自由,冰凉的地底,父皇再也不用一个人寂寂度过。
但是他怎么办?他还这样小,该怎么度过漫长的一生?
他跌坐在了地上,喃喃自语:“母妃,您一个人走了,留下孩儿一个人……可要怎样才能走下去呢……”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这世间唯一的温暖也被无情地夺走,如今的他一无所有,有的只有满腔的仇恨以及刻骨的耻辱,即便以后的日子生如蝼蚁,他也要坚强地活下去,总有一天他会让萧玉博血债血偿。
很多年以后,他才发觉,漫漫复仇之路是满地荆棘铺就,那如画江山竟是用鲜血一点一点染成,帝业成就万骨枯……
疼……
头疼得仿佛要裂开,萧亦寒的手指抵住太阳穴的位置揉捏着,试图让自己从悲痛的梦境中走出,但是眼前却依旧是模糊一片。
突然,一抹纤细的身影出现,他只能模糊地看到她为他倒水,而后急切地问道:“王爷您可否感觉到好了一些呢?”
“这里是……”仍然头痛欲裂,他却是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
只听闻耳边女子的声音犹如银铃般清脆悦耳:“王爷,这里是晚清宫呀!”
晚清宫……晚清宫……这里居然是晚清宫?
晚妃的宫殿……他努力地眨了眨眼,却依旧没有办法使自己完全清醒,耳旁柔风徐徐,他差一点就以为那便是晚妃凌忆晚。
“王爷……王爷……”女子在耳畔低呼,柔肠百转。
他却是头颅微微一偏,再一次陷入了昏沉混沌之中。
待他再一次醒来竟然已经是三天之后,这一次,偏殿内不是只有一个人在忙碌,他低低地唤了一声:“水……”
所有人都好似如梦初醒一般地来到了他的身边,很快唇边被贴上冰冷的瓷杯,一仰头的瞬间,干涸的喉咙被清甜的水润泽了,那一只纤手微微摩擦在他的下巴,竟然如此柔软,顺着手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名女子秀眉紧蹙地盯着他干得快要裂开的嘴唇。
好半晌,女子好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一偏首便对上了他那双深幽的眼眸,他微微颔首,她却是面上一红地低下头去,再也不看他。
莫欢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将他扶了起来:“王爷,您这一昏迷便是十日,如今可算是苏醒了,皇上那颗悬着的心便可以放下来了。”
萧亦寒迷茫地望向不远处的角落,那日的情景在脑海中不断地重现,他想起来了,他遇刺了,为了救萧佑庭而被刺客刺中了胸口。
低首看了看缠满绷带的伤口,隐隐作痛,这便是永恒的无法磨灭的疤痕,可是这道疤痕也足够让萧佑庭愧疚一辈子。
而那黑衣人……为何他总是觉得如此熟悉。
莫欢差人去请刘木柏,自己也去通知皇帝与晚妃,殿中很快便只剩下那名面色微红的女子一人伺候,她再一次到了一杯清水递了过来:“王爷请喝水。”
萧亦寒慵懒地斜倚在床榻之上,目光炯炯地盯住她不放,结果杯子的刹那碰触到了她的手背,她当下便一惊,以最快的速度后退了几步。
“怎么?你是很怕我么?”萧亦寒仰首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将杯子朝女子的方向递了过去,她有些迟疑地迈出了步子,可是却又不敢接近的样子让他忍俊不禁。
她微微抬起头,贝齿紧紧地咬住嘴唇,低声回应道:“奴婢……不怕……”说是不怕,声音却禁不住已经有些颤抖。
“你叫什么名字?”萧亦寒突然对眼前的娇弱小宫女提起了莫大的兴趣。
她依旧迟疑地望了望他,在确定他没有任何恶意的时候才温声道:“奴婢名唤朝颜。”
“嗯!是个好名字,就如同你的人一般美丽有朝气。”他的唇角勾出一抹邪魅的笑容,萧佑庭不是忙着要帮他做媒么?光一个傅明悦又怎么够呢?
朝颜方准备从他手中接过杯子,听他如此一说,更是羞红了脸颊,伸出的手不知不觉放了下去。
他的笑意渐浓:“看来,你还是很怕我,我又不是洪水猛兽……”难道他真的长了一副登徒子的模样么?使得所有晚清宫的女子见了他都如此退避三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