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妃微微蹙眉,问道:“季林?他没有随太子去顾山?”
倾儿答道:“没有,他是东宫主管,离不开身。我听说是一个新来的叫魏雅的跟随太子去了顾山。”
徐妃作明白的样子,对倾儿道:“那带我去见你们娘娘吧,不知你们娘娘可曾起身?”
倾儿把手指放在嘴边,轻下声来对徐妃道:“王妃您可听到箫声了?”
徐妃摒了声,侧耳一听,果然内堂里似有丝丝箫苹,不觉对倾儿道:“刚刚来时没有注意,原来你们娘娘在吹.箫。”
倾儿点点头:“太子走的时候天还蒙蒙亮,没有惊动宫内的人,我们娘娘早就知道的,所以起身去送了太子一程,也没说上多少话,一回到齐平宫里就一个人闷闷地吹.箫,已经吹了好些时候了。”
徐妃自言自语地叹息道:“何必这般想不明白,我且过去看看。”
倾儿没听清徐妃的话,只道:“王妃进去吧,我们娘娘可盼着您来呢,常说她与您是一见如故,比自家的妹妹还亲。”
徐妃心下一笑,没有回倾儿,只双手提了素色的裙摆款款踏上台阶向齐平宫内走去,头上的金簪流苏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一步一摇,碎碎轻响。
“姐姐。”徐妃走到宫内轻轻唤了一声,屋内的女子正靠着窗户拿着玉箫吹奏,眼睛沉静地看向窗外,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看不出悲戚还是安谧。
她听到徐妃的声音,没有随即转过头,吹奏完最后一个苹符,才慢慢将玉箫离了口,迷离地看着远方,低下头,沉沉地站起身,平静地望着徐妃,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手里紧握着那支玉箫。
徐妃听完龚毓的箫,良久没有说话,在那看似安静的旋律里她听出了一股潜藏的波涛暗涌。龚毓走到徐妃面前,招呼徐妃坐下。
徐妃下意识地点点头,又看着龚毓的眼睛道:“妹妹的箫吹得果真是好,难怪当年在湘东,七王爷也常常说建康瑜妃箫声绝代,今日一听,果然是人间无二。”
“不过雕虫小技而已,七王爷真真过奖了。”龚毓含笑道。不一会儿又低了声音,“这些年我却从未听太子认真地赞扬过,都道是女为悦己者容,这箫就算吹的再好,可那个人不会听,又有何用。”没等徐妃说话,龚毓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过于自我,忙岔开话题,拿出手上的箫道:“都说箫为清苹,听者难免萧瑟自矜,当年萧史与弄玉化仙而去,已成佳话,羡煞凡人。前些日子我琢磨了前人的乐谱,自作了一首新曲,题名为《栖凤楼》,此曲用箫吹来,倒毫无清苹,反倒欢快自如,妹妹可有兴致一听?”
徐妃见龚毓此时兴致很好,不好拂了她的意,便点点头:“今日能得听姐姐一曲,怕是昭佩修来的福分,哪有不愿意的道理。”
龚毓欣然握住箫管,放在朱唇边开始吹奏。开始时其苹碎碎细细不甚流畅,宛如一只凤凰停留在梧桐树上拨弄着梧桐树叶。徐妃闭上眼睛,静静聆听,窗外的清风吹得柘树叶哗哗作响。
她的思绪飞向了远方,想起了很多,那年她嫁进湘东王府的第一晚,大雪纷飞,七王爷为她用箫吹奏了一曲《仙宫殿》,也是引萧史和弄玉本事,末了,七王爷挽住她的手道:“人间虽不为仙境,但我此生会予你所爱的一切,只要你愿意。”
后来,也许是过了仅仅一年,七王爷便忘了他的诺言,他爱上了当地门阀裴家的大女儿裴意宁,不管她的阻挠与哭泣,毅然决然把裴氏娶进王府。她又怎能容忍这一切,趁着那几日裴氏与王爷闹了不快,她收买人勒死了裴氏,造成了裴氏自尽的假象。
她记得,那是一个雨雪交加的夜晚,她的七王爷,她最心爱的男子,却为了另一个女子嚎啕大哭,整整一夜。那一晚,她的心也跟着彻底破碎,从此她明白,她要永远扣住这个她须得依靠一生的男人,她必须竭尽一切,甚至不惜任何代价。
她的眼神有些飘忽,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了,七王爷也隐隐知道裴氏的死与徐妃有关,他一直刻意疏远徐妃,虽然以后他一直没有再纳妃。这一切徐妃都知道,她却下定决心,只要她活着一天,她就绝不放手。
龚毓一曲吹罢,戛然收尾,依然握住玉箫。她见徐妃闭着眼睛,脸上带着一种隐隐痛苦的表情,轻轻站起身。徐妃还是被龚毓的动作惊醒了,她从回忆中慢慢苏醒,抱歉地看着龚毓道:“听到姐姐的箫声,想起一些往事,大概真是不堪回首。”她的声音多了哽咽。
龚毓不知道徐妃想起了什么,但听到她的话还是不免回想起了自身的遭遇,她沉默不言。齐平宫内顿时安静下来,只有龚毓的箫声似乎还在悬梁上久久回荡。屋外偶尔几声鸟鸣,几句人声,衬得这齐平宫格外清冷。
“你看我,说这些做什么。”徐妃拿出手绢,无意地擦了擦眼角不甚清楚的泪水,又转悲为喜笑着对龚毓说道,“姐姐别忘心里去。”
龚毓友善地点点头,右手顺手拿过几案上的一只精致陶制茶壶,微微高提,左手绾住宽松的袖口,对准案上的雪白小瓷杯倒下两杯茶水。她递给徐妃一杯,自己慢慢坐下,拿起另一杯,对着杯口轻轻吹了几下,茶是早晨新泡的,这会儿还是热的,水汽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水滴,氤氲弥漫。
徐妃接过杯子,有些过意不去,开玩笑道:“怎劳姐姐亲自倒茶,要是姐姐再这样,以后还让妹妹怎么好意思过来。”
龚毓笑道:“妹妹来齐平宫便是客人,怎有让客人怠慢的道理。”
“都道一回生,二回熟。我这都是近些日子第三次来了,早就熟络了,姐姐可莫把我当客人了。”徐妃说道。
龚毓放下手里的杯子,看着徐妃,眉眼中几分笑意,说道:“不说这些客套话儿了,我们随便聊聊其他的。”
徐妃笑着嗔道:“这便是了,姐姐硬是和我饶舌儿。”
龚毓假意生气:“你这丫头,我一番好意,你倒不领情了。”说完和徐妃两人相视大笑。
过了一会,徐妃定定神,问道龚毓:“那件事情,怎么样了?”
龚毓见旁边没人,忽然阴沉着脸说道:“太子为什么对他们母子俩那么好。”
徐妃心里一咯噔,以为事情又没成功,忙说道:“姐姐倒是说明白些。”
龚毓叹了口气道:“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可是我们估错了太子,我没有想到,?儿在他的心里根本没有地位,他更疼爱的是萧欢。那么周密的计划,到底还是什么都没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