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金色的阳光洒在他雪白的衣袂上,使得他身上也染了一片阳光。
为何要在此埋下玉簪?也许是冥冥之中希望她能寻到这里,而自己――总要为她留下一点什么,这玉簪就寄托了自己对她的一片殷殷情意……
迷蒙中,他的眼前出现了这一幕……
年迈的沐葵跌跌撞撞在海风里奔跑,对着苍茫的大海一遍遍地呼唤:“恪……刘恪……”
一个大浪打来,她“扑”地一下跌在地上,当她挣扎着要爬起来时,忽然不远处有个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小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沐葵疑惑地靠近去,却发现那是一枚玉簪。
好熟悉的东西哟!
沐葵迟疑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于是那支精美的簪子就躺在她已显得苍老的手心里,泛出莹润的光泽来。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用颤抖的手将簪子翻转了过来,果然在下面发现了一个字――“恪”。
恪!
她的眼泪终于倾泻而出。
恪!一个刻骨铭心的名字啊――一个几乎萦绕了自己七十年的名字!想起来就会在心里暖暖地痛!
他真的来过这里了吗?
泪从空洞的双眼缓缓淌出,她将簪子紧紧贴在自己脸上,双眼向大海的尽头望去……
……
白衣男子沉思着,脸上虽含着笑意,但眼泪已禁不住从眼角缓缓滑下……
“恪儿,快来……”徐婉芷叫道。
刘恪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做了一场梦!他复又朝远方回望了一眼,才迈着稳重的步伐向小船走去。
其实,那不是梦,刘恪是在永徽四年已经看到了神龙元年发生的事。
那一年,沐葵已经被迫离开了神龙宫,而那一年四月她才看到了他在五十年前写给自己的信!
只是,那个女人已经不叫沐葵,她叫沐?,或者大家都叫她――沐葵。岑风刚走,刘彘和沐葵就回来了。
他们从玄沐门进去时,守城卫士薛仁贵说了句:“陛下,才刚岑大人来过,像是有事要禀报。”
“哦?他现在呢?”刘彘问。
“回陛下,大概也没甚急事,已经走了。”
刘彘这些日因谋反一案弄得心神俱疲,他本就身体就不大好,这几日头疼得厉害,不想再在小事上纠缠,也没多问。一回头见沐葵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就紧走几步追上去,柔声道:“沐葵,奔波了几日,你也累了,我们到月华池走走。”
沐葵点了点头。
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沐葵的嘴角稍稍上扬,于是她知道自己也笑了……
“沐葵――”刘恪在身后低低地叫,同时一只大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臂,沐葵就觉得心“轰”地一声燃烧了起来!
他拉住她的手臂稍一用力,她就和他面对面贴在了一起。
但转瞬间白衣少年就又化作了刘彘的面容,沐葵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
恪已经走了!
刘彘见沐葵面色绯红,两只眼睛像黑葡萄一般晶莹剔透脉脉含情望着自己,心中不禁一动,将手臂就环在了她的纤腰上,沐葵就势伏在了他的怀里。
“四月十五日下葬之时,陛下准备如何备礼?”沐葵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使得刘彘火热的心顿时跌入了冰谷,又回复到了现实中来。
“朕准备以国公之礼将三哥厚葬。”刘彘沉声道。
沐葵又问:“墓址已经选好了吗?”
“就在高阳之原。朕去看过,那里地势很高,四季风景秀丽,还能俯瞰大唐盛世景象;而且朕也请人看过风水,是块绝妙的墓地。”说着他望了一眼沐葵,见她神态木然,心中有点难过。
“可不知长孙无忌是否同意。”沐葵道。
她不称长孙无忌为“太尉”,也不称他“舅父”,而是直呼其名,刘彘却并未感到不妥。
刘彘恨恨道:“三哥、叔叔都被他害死,如今他还能再拒绝朕的要求吗?”
沐葵瞥了刘彘一眼:“太尉是国之擎柱,朝中大臣十之###都投其麾下。这次陛下也看到了,凡与其不合的,无论司徒、司空、亲王、皇叔……说杀就杀,待到日后他胃口大起来,不想再做太尉了……”
刘彘身上冷汗涔涔,嘴里却道:“舅父不会那么做……”
沐葵淡淡道:“若世人都像陛下这般仁厚,天下就真的太平了。”
刘彘忽转念问:“沐葵有何高见?”
沐葵道:“还是那句话――以长远之计,陛下还是要多提拔忠良之士,以备日后反目时与太尉抗衡。”
“三哥写的信里也提到这点,他还向朕推荐了一批良将和辅臣。待过了这一阵朕就去提拔联络他们。”
正在二人说话之间,忽听得月华池那边一声惨呼,,这声音在寂静的大道上是如此恐怖,使得二人禁不住浑身一震。
刘彘一面迅速将沐葵搂在怀里,一面喝道:“谁在那里?”
就见从月华池那里跑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来。
“徐婕妤……”那宫人指着湖畔道。
沐葵听到“徐婕妤”这几个字,身子不禁一颤,慌忙朝月华池赶。
只见湖畔已经围聚了几个人,在他们中间是一具已经泡得肿胀的女尸,从衣饰上隐约可辨是徐婉芷。
刘彘本来就是感情丰富性情良善之人,此时见此惨状心中越发难过,本想带沐葵尽快离开,但一件奇怪的事引得他禁不住捂住鼻子紧走两步来到了女尸旁。
刘彘皱眉仔细看了一看,眼睛猛地睁大了,嘴角露出一丝不为人知的微笑,问道:“这是谁先发现的?”
有个小宫女抖抖索索道:“是吟红。”
刘彘问道:“吟红哪里去了?”
“回陛下,才刚吓得昏厥过去……”
刘彘没有答话,对沐葵道:“昭仪你先回去,朕将此事处理完就过去。”
沐葵心中难过,没有多说话,一人离开去了。
刘彘径自去见薛仁贵,问他:“岑将军走时身边跟着什么人?”
薛仁贵略一迟疑道:“也就是将军身边的侍从,并无他人。”
刘彘大出意料,心想:难道竟是自己的感觉出错了?或者是自己内心里是隐隐希望刘恪和徐婉芷并没有真的离开,而是希望他们有个好的结局,因此就有了错觉?但是,为什么婉儿手臂上那块朱砂痣不见了?而且她的孩子呢?
一宗迷案!
刘彘疑惑不解,复又回来看了“徐婉芷”尸体,更加印证了自己猜想:这个女人绝不是徐婉芷!
答案就在岑风那里!
但刘彘决定不再追究这件事,他假戏真做,真的将这具女尸当作婕妤厚葬了。
刘彘走后,薛仁贵这才擦了一下头上涔涔而出的冷汗。
那天岑风带徐婕妤乔装离开时,其实薛仁贵是知情的,但他却硬要假装不知。因为――薛仁贵在徐婉芷的脸上看到了与以往不同的狂喜!徐婉芷――那曾经是他义弟刘恪的未婚妻啊!他为了她的幸福甘愿背负欺君的罪名。
幸而刘彘并没有追问什么。
四月,震惊大唐的谋反案终于落下帷幕。
按《唐律》,房州刺史、驸马都尉房遗爱,宁州刺史、驸马都尉薛万彻,岚州刺史、驸马都尉柴令沐被诛;司徒、秦州刺史、荆王刘元景,司空、安州刺史、吴王刘恪,巴陵、高阳二公主被赐死;左骁卫大将军、安国公执失思力发配?州,侍中兼太子詹事、平昌县公宇文节流放桂州,刘恪同母弟蜀王刘?被废为庶人。
特进、太常卿、江夏王刘道宗因查不到与吴王恪密谋的罪证,以与房遗爱关系甚密之由判为流刑,死于流放途中。初唐三员猛将刘靖、刘绩、刘道宗,自此已陨落二星。
在此案中,吴王夫人萧氏遇害,四子均被判流放岭南。
长孙无忌以杀吴王恪绝天下望,震惊朝野,海内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