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专为秦宛月造的南园可谓一步一景,有环合湖心水榭的莲浦,有老藤盘绕的观景回廊,有坐落假山中的清雅轩室,但最得秦宛月欢心的当属占据园林一半的梅苑。她嫁到王府迄今一月,府中人尽知若王妃不在主院,则必在梅坞。
昔日繁梅昭昭的梅苑中已是绿叶盎然,青梅垂枝,荫凉舒爽。今月逢十是顾偃请脉的日子,小嬛带着他沿回廊绕到后面敞厅,见秦宛月斜倚软榻上似在假寐。小嬛迟疑着放缓脚步,秦宛月已听见动静睁开眼,见是顾偃遂放松下来,一面坐直身子一面问好。
顾偃将她双手脉象仔细诊过,收回脉枕,问了问近日起居,点头道:“娘娘脉象还算稳健,照旧服药即可。只是如今入夏,府中恐会设冰盆祛暑,娘娘体质阴寒,实在不宜,宁肯日间难熬些,也莫要图一时爽快而舍其本。”
“大人说的是。”秦宛月微笑颔首,“好在尚华不比金陵,即便入夏也不似那般高温闷热,且我午间多在苑中,此处树多荫凉,用不到冰盆。”
顾偃看看敞厅,委婉道:“娘娘所言不错,只是微臣还得罗唣几句。臣知娘娘体弱不喜走动,但适当行走能使血脉流通,对娘娘克制弱疾大有好处。若娘娘成日坐卧不动,体质将会益发孱弱,更无益娘娘调养。”
秦宛月很诚恳地应下,摆手吩咐奉茶,又问:“顾老先生应该离京了吧?闻得老先生此去云滇,路途遥远,不知何日能再见。”
顾偃之前已听顾玄镜讲过与秦宛月之间缘分,当下也不很见外,含笑道:“祖父原本打算五月节后就走,奈何玉老大人挽留,十一那日才动身。多谢娘娘挂念了。”
他喝过茶,恭敬告退。秦宛月让丫嬛好生相送,待顾偃转过廊角才慢慢靠回软枕上。她明白顾偃劝言的道理——劳逸结合么,可她实在不想起身走动。不知是入夏渐热的缘故,还是近些时做王妃太安逸,她自觉比在金陵时要懒得多,浑身发沉不爱动弹,在园里转转就腰酸背痛,红衣按摩小半刻才能恢复。
她嗅着身边熏炉中淡淡清香,长吁一口气,又往长榻内侧蜷了蜷,继续假寐。微风清凉,四面蝉鸣时断时续,直教人昏昏欲睡,正当秦宛月半睡半醒间,依稀传来轻微脚步,一人蹑足行到榻前,压低声音道:
“娘娘可是倦乏了?若想睡便回房去罢,仔细招了风,又该头痛。”
秦宛月眼皮微抬觑着面前人,恍惚一笑,缓身坐起懒懒道:“……回来了?可有回执?”
寒竹奉上茶盏漱盂,回禀道:“闵少夫人谢娘娘赠香,问娘娘安好,道娘娘身子何时康健了万务到府中一叙,老太太尚有礼物给娘娘。奴婢替娘娘应下了,”
“到底是三殿下外祖母,过几日便去一趟罢。”秦宛月取罗帕轻拭唇角,向她笑笑,“这些时日多亏有你……好在亲戚走得也差不多了,你就在府里好好儿歇几天吧。”
寒竹笑着应是,又往前凑了几分,压低声音道:“回府途径云潇堂,有些侍郎府消息。”
秦宛月眸色有片刻凝滞,双唇翕动,吐出一个字:“讲。”
“沈氏近日与其表嫂来往频繁,姑嫂关系极好。沈氏表兄系礼部司隶,少有建树。”
“沈氏的亲戚?”秦宛月拧眉想了想,“秦桓真有意思,娶了同僚的表妹,又放任两家来往,也不怕被人说官官相护。”
“其实不然。沈氏这表兄今年刚从东潍调回京中,之前少说三四年没见面,现在也不过寻常亲戚间走动。若说官官相护——”寒竹皱起眉头,“侍郎在礼部除了公务接洽从不与人来往,平日只与相府稍亲近些,毕竟是谭丞相一力将他推扶到侍郎位上的。”
“所以无论是他家事抑或为官,都没有半分疏漏可寻?”
寒竹点点头:“确实如此。大小姐动用所有人脉打听了个遍,对侍郎评价都是尽管性情孤僻,处理公务却称得上恪尽职守尽善尽美,这些年下来从六品小吏一步步升到如今三品大员,毫无错漏。”
秦宛月眉头紧蹙,半晌把手一摔,烦闷道:“人生在世,怎么可能一丝差错都不出?他那么孤高自傲的性情,难道就没有过自恃才高排除异己诸如此类的动作?……继续盯紧了侍郎府,不得大意。”
寒竹心内不由暗道一声秦桓还当真没打压过他人,但依着秦宛月寻他错处好作文章的心思,此话断不能讲,唯能应是。她忽又想起一节,神情当即肃然下来,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