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景原未见一丝迟疑,起身郑重道:“姑娘亡兄曾受傅老先生教导,虽不过三载,终行过拜师礼,与我算有同窗之谊,且姑娘是自赎,离坊后即可恢复杨氏女身份。届时婚契写明姑娘系故人之妹,因家人离散无所依靠,愿嫁入范氏。如此这般名正言顺,又怎会于我有碍?”
“范氏乃乡中望族,公子娶我,难免会有族中尊长指责,有损族中声名,且公子亲眷也未必同意。”
“族人虽众,却都是分支别系,三代之内与我并无嫡亲血缘,即便要管,也难理论。父亲待我宽厚,只求我不负寒窗苦读来日一展宏图,婚姻上并无干涉之意;至于祖母,方才我也说了,祖母巴不得我快些成亲呢。”范景原说着,欠身凝视着杨兰陵温声道:
“我慕姑娘已久,若得姑娘应许,甘愿结发相守荣辱与共,山颓海竭、冬雷夏雪亦不可断。请问姑娘之心可与我同?”
杨兰陵看着他诚挚恳切的眼神,忽觉喉头一哽,垂眸隐去点点水光。
“……你当真想好了?就算我赎身,花魁乐伎这名头也不可能洗清,来日你入朝为官,怕那风言风语只多不少……你半点也不在意吗?”
“是我娶你,我清楚你过往为人就足够了,管那些干嘛?”范景原眼含怜惜,缓声道,“况且你自己也说了要断得干净。待你拿到卖身契在手,昔日陵先生与你再无关系,你是河桥乡杨氏二姑娘,闺名唤作清菱。你又何苦用迟早舍去的名号来束缚自己?”
他轻轻几句话落在杨兰陵心头,让她既酸楚又欣慰,险些没落下泪来。她深吸几口气平复下来,向范景原扬起一抹柔笑,轻声道:“六月后便是大擂,街上乐坊互下擂书,初五头擂已定兰凤,我需得陪她走完才能与三娘提赎身一事,估摸着初八总能定下。我随身行装不多,离坊后便先去飞莺楼齐三姐处借住。至于如何迎娶、六道吉日,全凭公子定夺。”
范景原喜极下竟无话可说,唯能连连点头,双眸璨然道:“自然,姑娘只管安心等我。待我回家收拾打点好一切,立即来接姑娘!”
杨兰陵微笑颔首,半晌似想起什么,忙又叮嘱一句:“还有一事公子千万记住,来接我时莫要声张,若教不相干的人扰了兴致,难免晦气。”
“我明白姑娘意思。我只回禀祖母与父亲,家里下人也会嘱咐妥当,断不教外人知晓姑娘去处,姑娘定能安安稳稳嫁入我范氏门。”
杨兰陵看着他温和笑容和一双情深绵绵的眼眸,多年以来的飘零感忽然退去,心中云清日朗,安然恬静。两两相望间,她似乎明白了古诗中,那位文君怀着何等希冀,写下了“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