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天渐渐凉下来,菊桂竞开,满城飘香。本该是秋高气爽精神焕发的时节,秦宛月却日渐憔悴,眼见得瘦了一圈。寒竹弄不清她到底是因换季引发旧疾,还是又有心事思虑过多,唯能绞尽脑汁为她调理膳食,得闲就开导劝慰。
秦宛月自己也莫名其妙。顾偃每三日一诊脉,不过说一声照旧用药,拧着眉头就此告退。寒竹心忧追问几次,顾偃只道娘娘脉象不稳有待观察,再不多说一字。
天气凉爽,那些官员夫人们又开始互邀往来,三天两头具柬设宴。秦宛月原本就不爱凑热闹,加上身子实在不适,便一一推辞掉。这日又婉转回拒了晋王妃的邀请,闷头在府中校对秋账。寒竹一会要她停笔歇息,一会又要自己帮忙,秦宛月口不应心地应付着,直到顾偃来诊平安脉才搁下笔,揉着眉心长吁一口气。顾偃进门恰好看见,一面取锦垫一面问:
“娘娘还是总觉头痛么?”
秦宛月摆手不语,寒竹忙道:“娘娘倒不是头痛,是常常作恶。前些时还总觉乏累困倦,奴婢只道是苦夏的缘故,可如今早已入秋凉爽下来,娘娘非但不见好转,连食欲也比往日差了不少。”
顾偃搭上秦宛月右脉,诊了良久又换到左脉。寒竹紧张不已,忍不住又道:“从前在金陵时,每逢换季娘娘确也不适过,顾老先生说是体质原因,但今年好似更严重了……顾大人,您诊得如何?到底有没有关碍?”
“娘娘可是每日戌末歇下、辰末方醒,白日里又无端困倦四肢乏力,午间小憩两个时辰犹觉困顿,平日膳食无论南北酸甜都难合口味,闻油荤气则觉恶心,甚至寻常清茶也会致腹内不适?”
一席话说得寒竹连连点头,秦宛月也苦笑颔首,倦怠道:“大人所言极是。本妃自觉并未拂逆医嘱,可这身子偏偏一日比一日沉重……大人诊出什么来,尽管如实相告,本妃受得住。”
出乎她的意料,顾偃起身跪倒,笑着禀道:“恭喜娘娘,娘娘有喜了。”
秦宛月不觉坐直身子,眼中一片茫然,寒竹先她一步反应过来,激动地迭声问道:“果真如此?……顾大人可确定,我家娘娘当真是有喜了?”
“是。娘娘体质弱于常人,因此妊娠反应自然严重些。其实一月前微臣请脉已觉有些异样,但当时脉象尚轻,微臣不敢妄断。”顾偃转而正色道,“但今日微臣已能断定娘娘有喜近两个月,虽说脉象较之寻常孕妇偏弱,但微臣敢确保胎儿健康得很,只是接下来的几个月娘娘怕要受一番苦楚,毕竟以您的身子底里要养护一个胎儿实在艰难,为保来日生产顺利母子平安,必得从今日起好生调理。但请娘娘放心,微臣必当竭尽全力看护娘娘,力保无虞。”
“那就全仗顾大人了!”寒竹冲顾偃连连恭身,随即看向秦宛月满眼欢喜道:“娘娘,您听见了么?……您有孕了啊!……”
秦宛月两手轻轻抚上小腹,脸上不见喜色,唯有迷惘。这就……有孕了?她小心按住毫无异样的腹部恍惚想着,难道我有生之年还能育有自己的骨肉……我跟三皇子的孩子。
秦宛月有孕的消息报到宫中,睿夫人大喜不已,保养护胎的珍奇药材流水般送到庆王府。又生怕养胎不当,特请玉氏父子连同顾偃一道会诊,祖孙三人商议了大半夜,最终依照秦宛月素日脉象药案配出一剂安胎药,其中补气安养的上品药材多达数味,更不用提佐药之物。太医院计议后上疏,望从皇商中选一家专供所需药材,这一差事毫无悬念地由萧氏揽去。
庆王妃有孕的消息自然也传到秦桓耳中,他当时尚在礼部打点秋祭,乍闻此讯险些失态,强忍住没把镇纸摔到地上,再没心思处理公务,跟尚书报一声身有不适便驱车回府。沈梦华恰好带秦如月回了娘家,秦桓毫无顾忌地冲孙莫岚一通宣泄。
“就凭她病怏怏的身子,也能这么快怀上皇嗣!”秦桓气得脸都白了,“真是好命啊——单凭她腹中这孩子,将来身份泄露时也能保她一命从轻发落!秦宛月……她到底有何德能,攀龙附凤到今日尊荣!”
“公子莫急,王妃能不能顺利生产还说不定呢。”孙莫岚宽慰道,“柳溶说王妃一向体弱,日日汤药不离身,如今怀胎更请了太医院院首玉氏三代一齐会诊才配出一味安胎药,顾太医还需每日请脉,以保母子平安。官人不知,女子怀胎十月最要小心调理,待到生产更是鬼门关前走一遭。这期间意外难料,寻常人都常有不测,何况王妃这身子骨本就孱弱的?万一有个好歹……只怕一尸两命也未可知。”
她说得无心,秦桓心底却被这话不轻不重撞了一下。他踱了几步,问:“红衣可有异动?”
“照旧伺候王妃打理香房事务。公子,老奴还是觉得此计行不通啊。王妃要灭口肯定万分谨慎,更有萧氏相助,她一个侍婢只在府内应承,单凭一封信、莫须有的几句言辞,她能查到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