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昏昏沉沉回到庆王府,一整日失魂落魄地尽量避开人,直到晚间躺上床,一夜无眠。
上午百草阁里,从老香师口中得知香药方效用的当刹,她一下便想起孙莫岚送来的私信里曾说过,陈清当晚的酒水被人动了手脚。“……难道果然跟王妃脱不开干系?……王妃那日调制的香药到底是做何用途?若陈清的溺亡与这有关,她又是如何做到的?……”
红衣茫然盯着漆黑屋顶,任凭内心悲愤、纠结、无措,五味杂陈地撕扯着自己。“我该怎么办?难道陈清就这么枉死了?总得讨个说法,给他一个交代……眼前无凭无据,只能先探明那香药的事;可是一旦开口问询,依王妃的敏睿聪慧必定起疑,若一旦撕破脸,她会怎么处置我?……”
直到黎明前后她才勉强睡了会儿,又梦见陈清,却是一张模糊了的容貌,无声地沉溺在水中,一忽儿慢慢浮起正对着她。红衣后心洇开一层冷汗,蓦然惊起,往窗外看去,天光乍亮了。
“……不管怎样,我也要伺机摊开来问个清楚。”她决意已定,身心反而放松下来。
伺膳向来只用寒竹,红衣草草梳洗了便前往香房准备制香。一时忙碌着渐到午晌,香片已成,红衣正晾晒等待装盒,一小嬛进来道娘娘传唤。
“这时候找我做什么?”红衣思忖着随她到了上房,见秦宛月端坐长榻上,一旁寒竹挥手屏退了一干侍婢。红衣心中暗生警觉,上前见礼道:
“不知娘娘相召,有何吩咐?”
寒竹看一眼秦宛月,目光相对微微颔首,遂转向红衣道:“娘娘方才听丫嬛报上一件事,正要问你。”
“……不知何事,奴婢定当知无不言。”
秦宛月将一只罗帕裹成的小包丢在案上,示意道:“拿去看看,可是你的东西?”
红衣见她这般声色顿生狐疑,抬头朝那罗帕看去,却正是陈清所赠,帕里的东西……她白着脸打开小包,果不出所料,鸳鸯坠同心结赫然在目。她无从申辩,当即撩衣跪倒,就听秦宛月冷声道:
“红衣,你侍奉本妃时间最长,本妃还当你知轻重识分寸,却万万没想到你竟能做出这等私相授受之事!若不是羽环明事理上报寒竹,本妃只怕还蒙在鼓里!你难道不知身为丫环与他人暗通款曲是大忌?……红衣,你不顾惜自己声名,却不能连累将庆王府的颜面也丢了!”
红衣始终埋首不语,秦宛月停了片刻又道:“本妃念你侍奉多年还算忠心,给你个从轻发落的机会,若有狡辩,必当重惩!与你私下往来的是谁?侍卫还是小厮?府内人还是府外人?”
“……是陈清。”红衣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低声禀道。秦宛月似嘲讽地轻笑了一声:
“红衣,亏得陈清生前三番五次护送你采办香药,虽无十分厚谊,也该有几分交情罢?你却转眼把污名推给已经死了的陈侍卫,籍此维护你那相好——本妃是该赞你二人情深意重,还是叹你冷心冷情?”
红衣听罢,当即抬头看着秦宛月道:“娘娘此言何意?奴婢并无什么相好,奴婢只是与陈清两情相悦。盂兰节前奴婢二人便已说好,等节后陈清便将此事回禀三殿下,求殿下和娘娘成全。奈何后来陈清过身,奴婢也只能按下此事不提。奴婢所言句句是真,怎敢欺瞒娘娘?”
“你一口咬定是陈清,可有何凭证?”
“陈清随殿下戍边西疆时曾求得命符一枚,他说这命符伴他多年独一无二,愿做信物赠与奴婢——”红衣对上秦宛月淡薄平静的眸子,蓦地意识到什么,面色登时一白,声音微颤:“羽环将这包裹呈上时,难道里面没有一枚翠玉命牌么?”
秦宛月扫一眼寒竹道:“看来得叫羽环来对质了。”
寒竹走到门口对候在屋外的小嬛吩咐几句,不过半刻,羽环匆匆进屋局促地跪倒,听秦宛月问及命符,连忙叩头:“奴婢确实没看见什么命符玉牌,奴婢只是收拾床榻时无意碰翻了红衣姑娘的妆匣,这才看见合欢佩同心结那几样。奴婢不敢隐瞒便知会了寒竹姑娘,至于妆匣里的东西,奴婢可什么都没动!”
红衣听她一头否认,心中已如明镜般了然。她强作镇定,哑声分辨道:“娘娘,奴婢不知羽环到底看见什么,也不知寒竹姑娘给您呈上什么,奴婢发誓自己所言句句属实,陈清的确将命符赠与了奴婢,奴婢能说出那命符形状大小、铭文花样,娘娘大可去问旁的侍卫,问三殿下,看奴婢所言可有虚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