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宇文昊把手中缰绳朝他一抛,飞身跃上自己坐骑,脊背挺直,面色凝重。片刻他自己先忍不住笑出声,眸色和煦下来,道:“久不骑想必已生疏,尤其王兄成日里懒懒散散筋骨都松了,只怕想拉紧缰绳都难。王兄若不嫌,臣弟带你一程,也试试策马乘风的感觉。”
宇文逸绷着脸看了他半刻,到底伸手扯住缰绳。一旁看他两人针锋相对的范诚上前助他上了马,又为他整整披风,笑道:“世子放心,我家郡王文才差了些,御马舞剑这等事最是擅长的……郡王,您可千万护着些啊。”
“放心便是!”宇文昊朗声应道,朝宇文逸一点头扣拢缰绳。两匹马先是缓缓踏行,宇文昊觑着宇文逸渐渐适应,遂笑言一声“王兄抓紧了”,脚下轻踹,坐马小跑起来。
宇文逸全神贯注,由最初的紧张慢慢变得松弛下来。旁边并行的宇文昊暗自一笑,连挥几鞭,只听几声嘶鸣,两匹马撒开蹄子飞驰起来。
转瞬间,两旁的树木和碧青田野倏然掠过,耳畔风声不断,蹄声紧促,宇文逸心不由随之狂跳起来,他惊喜地发现自己并非恐惧,而是快意驰骋的兴奋。忽听得身后有马蹄追上,宇文逸紧握缰绳回头望去,见是范诚打马追来,笑吟吟冲他扬手致意;再暗暗一瞥宇文昊,自是容光焕发意气飞扬。
三匹马渐渐偏离了官道,在水泽田埂上肆意奔跑。宇文逸眺望前方,只见目光所及是一片广袤田野无尽头地铺向天际,一侧的山峦逶迤起伏,绵延远去。他长呼一口气,心中感到从未有过的舒畅。
这时范诚在后面扬声道:“郡王还记得家母讲的那首曲辞么?《黄粱词》末一段,郡王可觉得恰应此情此景?”
“自然记得!”宇文昊高声回应,眸光掠过宇文逸,两人相视一笑。宇文逸双眸烁烁如落星辰,扯着嗓子问道:
“是什么曲辞?!”
“范夫人传授的,王兄可听好了!”宇文昊深吸一口气,朗声唱起:“……七情错,梦成空,愿取黄粱酿为酒。一饮忘却伤心事,二饮持剑少年游。三饮风送长河水,江山已远,天际一行舟!……”当年白鸾湖魁首赎身的一曲绝唱,如今在这十八岁郡王口中,却一洗原曲的无限惆怅,唯有少年的明朗开怀意气飞扬。
三匹马兜了一圈,又重回官道追着前面王府仪队驰去。途经一驾牛车,赶车老人安抚住哞哞低鸣的老牛,撇着嘴喃喃道:“这些富贵人家小公子啊,尽爱玩闹。”
车上几摞竹筐间坐着搭车回县城的顾怀安,他沉静眼眸追随着远去的骑手背影,轻轻笑着应和道:“是啊,无忧无虑,正当年华,怎可辜负了大好时光。”
老人点头不已:“正是!等往后晓得世道诸多艰难,想玩闹也没这心情了。”
顾怀安但笑不语,背靠竹筐仰头望向无垠晴空。自南地北归的一队鸿雁引吭高鸣着飞过,身下是青野翠山,长泽远沼。
清风徐徐吹着,牛车悠悠驶向波光点染的凤河。通往皇城的路上骏马飞奔,风吹乱了骑手的碎发,卷动起衣袂飘飘,连同道旁花树的残瓣也纠缠其中,片刻又随风扬起,飞转飘飖。几起几落,残花终于落在北山溪涧中,随着满涧乱花春水流向山脚,汇入水泽,再悠悠转转随波逐流,四散开去。
晴空浩渺,南雁身披万道条云,乘东风扶摇直上,飞向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