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等我老去了，就与黔水村里的江依依再无关系了。”

坐在码头上，江依依喝了一口热好的梅子酒。盲爷爷早就去世了，他家的外地媳妇嫁过来以前，是种梅子的，酿得一手好酒，昨天听了江老太太的孙女回来了，特地带了两坛来。

夏天时来老太太家院子里讨了两根竹子回去撑帐子，两坛梅子酒，就是谢意了。

“啊？”

王大树没听清，正全神贯注拿废砖头搭个四四方方的小灶。

“我说，人总是越成长，越消失的。”

王大树这次真的没有听到，仍然背对着坐在码头上江依依，非常玄学地研究风向。

浩渺流水就在江依依的眼前淌过，正午的阳光下，在岸边的枯萎水草附近，薄薄的冰，仍在负隅顽抗，它们能负隅整个冬季，冬日阳光，果真是冰箱里的光，温热四散在风里，化为细碎的冷。

烟波深处，有一座黔水村镇。

黔水镇的深处，烟波微茫无迹。

河水上漂浮着蓝色的雾气，对岸还像小时候那般清晰，只是圆盘子脸的妇人生了重病，年前就去了城里，只是水边的芦苇都枯倒在四周，那些曾经一起上学的孩子，听奶奶说，好多都已娶妻生子……但码头边的桑树，还守着当初的模样。

扎根在河与岸的交界处，观望岁月停走。

波纹在河中浮现，宛如托举着整个村庄，只是有些人从河流托举中散落了，有的人再也没有追上，流向的尽头，埋葬了太多不知归途的记忆。

码头上青苔枯黄，江依依今天没有带小熊热水捂，因为王大树约她出来烤红薯，她觉得这应该是个暖人的运动。

“能行吗？”

江依依坐在高出两三层的台阶上，问道。其实她本在插手，结果敲碎了一块砖，被王大树赶到旁边去自己喝酒了。“你太碍事了”，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一定行。”

小时候他们就想烤红薯，无奈大人管着，明令禁火，只能眼巴巴看着大人在灶膛里烤着，甜糯的香味伴着焦皮味道飘散出来，特别诱人，那时候整日盼着长大，如今终于长大了，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烤红薯吃了。

“风向这个东西是真实可以把握的吗？”难道不应该是随机的吗……老天爷想往哪里吹，就往哪里吹……江依依无语地望了望天。

王大树抬头，懒得和她理论。

江依依只好两手一摊，空掉的小酒坛就放在了码头一侧，踩着大大的棉绒拖鞋，在码头上闲坐看风景。她有好看昂贵的衣服，但在村庄里，她不自觉就越穿越简单，穿得简单，反而和村里的爷爷奶奶们好聊天，她也不屑在这点微末之处找优越感。

一个黄色的长条影子在对岸闪过，江依依还当自己眼花了，眨了眨眼睛。

一阵水上风扑来，江依依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把手揣在口袋里，冷得直抖。

“大树，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要选这个地方？”王大树，你不冷吗？！

王大树缩缩脖子，今天穿了黑色的羽绒服，终于向冬天低头了。

“万一控制不住火，河边好救火。”

江依依看了看四周岸边冻得结实的河面，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提醒道：“可是，要是烤砸了，连对岸的也知道烤砸的是我们了。”

王大树憨憨开口：“没关系，反正是和你一起的，我都赖你头上就行了。”说完，安慰似的对江依依笑了笑。

江依依笑不出来，你竟也有这层小机灵，低估你了，是我的不对。

“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