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死了。
这是陆易踏入星空学堂之后第一时间知悉的事情。
那一刻,许许多多的情绪如潮水般朝他涌来,震惊,疑惑,继而感到一阵经久不衰的悲伤,但很快它们便彼此交汇在一起,成了一种痛心的感觉。
死了啊!
他看着眼前一位少女的眼睛,从里面窥出了更为真切的画面:
那一天。
有大魏武卒初踏星空学堂,便看上了那块宛如聚着一团萤火的牌子,只因上面铭刻有一道非同寻常的剑道真意,看起来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为了献宝,武卒毫不客气地欲要取下,却被小石头第一时间阻止了下来。
他向来将那牌子,看的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面对如此的强盗行径,又哪里肯答应?
于是乎,两人便起了争执,可小石头尚未修行,孱弱的身躯终究是没有扛住那位武卒的一刀。
“谁杀的?”
陆易闭上了自己悲伤的眸子,像是沉淀了几息才冷声道,他转过了头,问向了那帮将自己层层包围的大魏武卒。
对于眼前男子的如此作态,众人不由感到一懵。
这人是不是吃错药了?
尽管他的实力非同小可,甚至直接突破大军的防御进入了城内,可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竟让他觉得自己可以直面四万大魏武卒?
“谁杀的?”
陆易再度问出了第二句,声调冰寒,像覆了霜。
哒哒哒。
一位铁甲将军在这时候循声踏入,他面目周正,神色庄严,当听到这番质问声时,眉头不禁微微一蹙,但还是很快便舒缓开来。
“阁下是大晋人?”他率先如此问道。
这世上能破开魏武卒先锋大阵的修士不是没有,但单凭一己之力便能破阵的存在,却是少之又少,按照常理也不会是什么无名之辈。
既如此,便有讲道理的可能性。
“是。”
“哦!”一道附和声紧随而至。
“难道阁下看不清自己的处境吗?”
“处境?”陆易听到这话突然有些想笑。
他知道这位大魏将军的意思,是想说自己难道不是被他包围了?可这话,其实他也想原模原样地送回去。
但他没有说。
而是自顾自地发出了一阵感叹:
“看得清如何?”
“看不清又如何?”
“我只知道,天大地大,道理最大。”
“血债,必以血偿!”
“这是我教给自己学生的道理,既然我自己的学生没有做到,那我这个做老师的,便帮他去做。”
“你真不畏死?”大魏将军似是觉得道理无用,再度发出了自己的威吓。
陆易看着前方围聚的千万人,突然发出了一道嗤笑:“这话,其实我也想送给你。”
“大胆!”
有武卒当即便欲来攻,却被那大魏将军一把拦下,他似乎还有话要说:
“杀人的军卒,自有军纪处理。”
“阁下若不想与我整个大魏为敌,还是速速离开灵州城,否则”
“不够。”还未等那位将军说完,陆易便出声打断了他。
“不够?”
听到这话,大魏将军的面色一下子变得阴沉下来。
出于对眼前人实力的忌惮,他自认为已经给了足够的台阶,可既然这家伙敬酒不吃吃罚酒,似乎除了杀人之外,再没有其他更好的解决方式。
“难道你还真的以为,单凭自己一人,可以硬抗四万大军?”
“也许,可以一试。”
陆易声调依旧冷淡,并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知道,当自己的这番话落地之后,一切都将无法挽回,临安城的那个假死脱身之局也将被自己亲手拆穿。
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为了小石头,他这个做父亲的,必须在国仇家恨的这盘大棋中做出自己的决断:
拔剑!
随着一道古怪的清脆声音响起,一把从未有过的虚质光剑突然横立在天地之间,起初它巨大而又雄伟,像是天神临凡,但还没等众人完全反应过来,便以光一般的速度分化为了数万把锐利小剑。
剑仙第六式,御气式。
人剑合一,气引天机。
陆易默念道,整个人飞升至了半空,而眼看着,天上的那阵剑雨便要落下。
“等等!”大魏将军见到这样疯狂的一幕,神色终于是变得慌张。
“难道你竟为了一个小小难民,真的选择与我四万大魏武卒为敌!”
他发出了一阵巨大的吼声,并寄希望于能够暂时缓和眼前的局势,明明在此之前,这个男子所有的叫嚣都应该与螳臂当车无异。
可为什么,仅仅一招,便招致了如此的天威,甚至还给人一种根本无法力敌的挫败感。
于恍惚之中,他一下子就想起了当年那个曾经坐镇大晋边境两百年的战神。
“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情”,陆易睥睨地望向底下的将军,随后更是做出了一件连他的一众弟子,甚至云月儿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那一刻,他俊秀的容颜仿佛化为了一颗天地间的明珠,灿烂夺目,光彩照人。
可在更深层次的意义里,这其实是意味着,他为了小石头决定不再躲藏,决定用明王的身份去为大晋斩出一片新的天地。
“这里是灵州城!”
“是大晋的灵州城!”
“而你们杀死的,是大晋的子民!”
“你现在竟然反问我,不该与你们大魏为敌?”
“何其可笑,又何其可悲。”
陆易摇头道,眼前突然浮现出了三百年前,灵州城三十万军民被屠杀的惨烈景象:
那时,尸骨如山,血水若河,腥臭之味萦绕了数年之久,每到夜里便有冤魂的悲歌。
可三百年后的今天,小石头同样没有打破这历史的桎梏,他死了,尸骨和那三十万军民永远埋葬在了一块。
生命,牌子,所有一切都逝去了。
还有那一片他曾经幻想过的,却还不曾拥有过的星空。
也许,这世界不该再这样下去。
当想到这里时,陆易眸间的悲伤突然化作决绝。
“世间万物,皆系于一剑之上”,他轻吟了一声,数万把剑便如同受到感召一般如雨而落。
簌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