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熏是我的师妹,我们相处近百年,情谊总是有不少的,但这情谊,还不致使我去误了一陌生小辈的终生。”
“误了,琰儿的终生?我……我不明白。”
“在这境中百载,还不及凡间一日,其实,这道理,我与南熏都早明白,但是昆仑境,并非普通玄门,更不是任人来去自如之地,一朝入得其中,若是错了机会,就没有再脱出的道理。”
没有再脱出的道理?越千泷连忙反驳,“可玄霜还是南熏前辈,她们明明都说自己不再是昆仑弟子了啊。”
“她们并非昆仑弟子不错,但只要,是脱出我昆仑一派的门人,即便到了凡尘也逃不了身陷炼狱的结果。”
“什么身陷炼狱?掌门您在说什么?”
“玄霜还有南熏师妹,她们的结局早就在下山之日就注定好了。昆仑一脉,其弟子入门来并不修习术法技艺,而只做着担水、砍柴、抄写经文的杂事,待到游学之期了,他们都可下山去游历数学,在游学归来,他们才会真正接触昆仑之术,也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昆仑门人。”
越千泷知道,少时,冽尘、南熏、厉染还有暮昭明四人就是在游学途中遇到的。
“名为游学,但实则,便是大家离开昆仑境的最后一次机会,一旦染上昆仑心法,这一辈子,也都要与昆仑牵扯不清了。至于我等的结局,不过有三:一者,终于修成得入那海外化境;二者,永困于这山门之中直至灯枯油尽;三者,便如玄霜跟南熏师妹,既然自请在昆仑除名,就须担得起后果。”
这些内情,越千泷还是第一次知晓,“可为什么?昆仑并不是普通的玄门?那它又是什么?”
“天柱。”
“天柱?”越千泷一听就明白过来,“就像是,洪荒年间的不周山一样?”
“没错,当年妖巫大战时不周山彻底崩毁,若不是女娲神上拼尽神元凝成这昆仑境,那天地早被挤压到一处,变成生灵全无的地界了。虽然昆仑境中并无混沌之门,也不像不周山一般藏着通往上界的通途,但它,的确是如今支撑着苍穹的神地。为保此处安然无舆,女娲神上在归去前也设下看护之人。”
“这看护之人,难道就是昆仑一派吗?”
“昆仑此派是何时形成的我不得知,但门中弟子虽表面为问道修仙,实则也在护着这天柱,他们是在以自身之灵,滋补着昆仑境的斐然灵气。”
人间总传比之于太华的勤修来,昆仑只重先天根骨,有多少寻仙人是被昆仑所拒后才投向太华山的。
“你们选入门中的弟子,难道就都是生而可为昆仑境滋养灵气的人?”看冽尘点头,越千泷再问:“那所谓的化境仙山呢?那到底是什么地方?去了那里,你们就真可以长生了?”
“是归墟。”冽尘应得平静不过,仿佛那处,是个万世所求的妙地。
“归墟,那……那不是传说中妖神的囚禁地吗?!”
“他是处长生之地,也的确,是处囚禁之地,但凡入得其中者,都可不病不死,永驻容颜。”
“代价就是永世不能离开一步,对吗?”
“对。”
“这就是昆仑门人所求的大道,”越千泷听来又冷笑了一声,“我懂了,所谓的海外琼林,不过是女娲为你们准备的‘女娲神境’,一旦进去了,就要被关上永生永世!什么‘长生’,我看那归墟,明明就跟幽冥没有两样,只是黄泉中人还可以轮回,你们一旦去了归墟,就是连转世的机会也彻底断了。”
“断了轮回六道、断了生死更替,也断了所有凡俗情由,但越姑娘,这样的‘永生永世’,也是会被不少人所渴求的。”
“我知道,这是一场交易,借你们的天赋异禀来给养昆仑境,到你们将油尽灯枯了,就让你们去归墟求个长生,女娲神上这安排,当真是好得很!可为什么,玄霜她们不过应心离开,为什么要她们不得善终?”
“世上的事,总是如此,有失有得,有得就有失。既然玄霜跟师妹已经学成了所有昆仑术法,那么,就该为昆仑担起重任。若是反复不一、朝令夕改,便会有相应的惩处。如此,很公平。”
“她们哪里朝令夕改了?既然是幼年就被选入昆仑,她们怎么会有选择的机会?”
“我说过,在游学之时,弟子们是可以选择不回门中的,大家有所决断、有所舍离,玄霜遇到洛言、南熏遇到厉染,便都是在那时候。她们都有选择,对于凡世也早都放弃了,如此,她二人本该从一而终的。且看如今情势,难道就不算是对昆仑违信违诺?”
越千泷颔首,对冽尘说的,她也再生不出反驳。
“我辈守护天柱者,就如当年不周山之应龙,一朝应承便是无悔,未免洪荒之时的惨剧再演,女娲神上与伏羲陛下约定,昆仑中人,绝不插手凡尘之事。所以,玄霜跟师妹,只可自己来偿还这业果。”
昆仑境,就是昔日不周山,那么一旦琰儿入得其中,那往后……
越千泷凝视着怀中熟睡的孩子,也不禁陷入了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