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里,只有他跟她。
无从逃避,也无从找寻借口。黎木知道,娜塔莎是个很聪明的人,要是他说谎,她立马就能感受到。他必须对她说出,心里想对她说的话。
时间好似为他们而凝滞了。安全屋里,那些神秘的装饰物,此刻犹如一个个安静的观众,正注视着舞台上他们的表演。
“夜与海”、“安宁”、“未知的道路”、麦格福家的壁橱、注视脑髓地狱的无头者凋像、皇后的魔镜、染血的杜娟鸟座钟、“呢喃”、“清明上河图”、枪管打结的柯尔特左轮……它们全都是舞台下的观众。
屏气凝神,紧张地等待着黎木的发言。
黎木的心砰砰地跳动着。越来越缓,越来越缓,几乎要停止了。最终,他恢复到平常心,说:
“我已经无法习惯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了。”
没有太多的话。也没有华丽的发言。
却让凝滞的时间重新滚动向前。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似乎所有的装饰物都舒了口气。
娜塔莎看着黎木,笑着说,
“那你为什么还要犹豫不决呢?”
黎木无奈地说,
“是娜塔莎你一下子太热情了。我都被吓到了,有种在做梦的感觉,完全不真实好吧。哪有你这样,一上来就是什么‘直至生命的尽头’这种话的。”
“那我该怎么对你说呢?”娜塔莎好奇地问,“你才好接受。”
“这……”
黎木可没有那个厚脸皮去教别人说那种话,
“真是不可思议的一天。”
娜塔莎紧紧握着他的手,
“请快些回答我,好吗?请不要害怕拒绝。”
“娜塔莎,我拒绝,拒绝你成为我的守护者。”黎木看着她。
娜塔莎肩膀沉了下去,勉强一笑,
“虽然没想过一定会得到认可,但真的被拒绝了,还是有些难过。不过请不要觉得愧疚,我——”
“不,娜塔莎,你听我说。我不想让你做什么守护者,说什么‘直至生命尽头’的话,你愿意为我献上世界对你的认可,你作为神灵的荣誉。说实话,我很开心。但我觉得,你跟我之前不应该是骑士与贵族的关系。我无法理解你几十万年所积累的哲思。我对你有的,仅仅是一见到你就很开心这种朴素的情感。”
黎木深吸一口气,
“我珍视这份感情,不想它沾染上什么沉重的东西。我希望你即便在许下这份承诺后,依旧能拥有你自己的人生。你能做到吗?你答应我,我才能答应你。”
“你真的好奇怪。”娜塔莎看着黎木,“不过,我答应。”
黎木笑了起来,
“这样挺好的不是吗?”
娜塔莎亲吻黎木的手指。柔软的嘴唇,带着温热贴在触感细腻的手指上。然后,她看着黎木,
“我之前所待的世界,人们习惯以吻指礼表达对所热爱之人的感谢。因为他们认为,指头连着心。我曾来自那个世界。所以,请收下我的吻指礼。”
黎木笑了笑,
“你的心意,我收下了。不过,娜塔莎,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嗯。”
“为什么会对仅仅相识了四个月的我,有那么……深刻的感情?”
娜塔莎双手交叠在胸前,
“就像世界的诞生。在诞生前,也许会经历一段灰暗的,无法用时间衡量的悠久岁月。但,诞生的那一刻,所有的热情与可能都在瞬间迸发出来。我想,这四个月,我所在你身边感受到的,便是热情与一切可能迸发的那一刻。”
“那我大概真的是个俗人,没有你那么高深的理解。对我而言,娜塔莎是一看到就很开心的人。你要是笑起来,我说不好就会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娜塔莎微笑着。
黎木盯着她,
“就像这样。”
“就像这样啊。”
“噗——”
两人莫名戳中了各自的笑点,忘乎所以地笑了起来。
“娜塔莎,我饿了。”黎木忽然停下来,一本正经地说。
“嗯,稍等。”
娜塔莎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披散的长发束起来,向厨房走去。
黎木看着她的背影,心想,这难道就是我所期待的生活吗?真是有些过分依赖娜塔莎了。
这时候,从灵走进了安全屋。她连外套都来不及脱,一脸急切地说,
“老板,你看新闻没有,全球各地都在下血雨啊,而且,天上又出现了巨物之影,那是娜塔莎吗,是她吗!”
黎木看了一眼厨房里的娜塔莎,沉吟一声,
“你的消息有些过时了。”
“嗯?”从灵茫然地看着他。
黎木说,
“没让你失望,我又把娜塔莎请回来了。虽然过程有些复杂,但结果是好的。她回来了。”
“娜塔莎回来了!在哪里,在哪里!”
“厨房。”
从灵踩着急促地步伐,颇有节奏地呼喊,
“娜塔——莎!”
黎木看了她们一眼,眼神渐渐安宁下来。撇开今日收获的喜悦,他将思绪投往神秘的无限。
清除娜塔莎失败,去向不明的无限币也调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无限》或许已经察觉到了这份无法认知的异常。
他想,接下来自己和这安全屋所要面对的,可能会更加复杂。
从开始到现在都是无限的回合……也许,需要找到一个进入自己的回合的时机。
这般想着,黎木走进书房。
一楼的前厅安静下来。
某一刻,皇后的魔镜发出幽邃的声音,
“美妙的故事。理想的结局。如果就此画上句号,让我尽情地祝福他们就好了。”
“呢喃”说,
“但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你看好他们吗?他们是否会像那份许诺一样,奔赴至生命的尽头。”
“颠沛流离的旅途,让我失去了太多记忆。但我的本能依旧还记得那些灰暗的影子……倘若我们的主人无法成为理想的支配者,倘若娜塔莎小姐只是一个神灵。那他们终会吞下分别的苦果。”
“我无法想象他们分别的场景。”
“共同见证吧。要么见证理想的支配者诞生,要么见证分崩离析的苦痛。”
魔镜与“呢喃”陷入沉默,不再言语。
又过了一会儿,从来没发言过的注视脑髓地狱的无头者凋像,以沙哑的声音说,
“脑髓地狱重现了。理想的支配者之路,正在建成。”
没有谁再说话,彻底安静了。
厨房里隐约传来独属于女性的轻柔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