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下来,试图让自己安宁一些,
“所以,你有什么猜想?”
黑斯廷斯笑了笑,
“只是猜想,如果你感到冒犯,随时都可以让我停下来。咳……”她开始讲述,“你有一个热爱的人,但她并不在你身边,可能去做她自己的事去了。你很支持她,也许跟她有过什么约定。但跟从灵小姐相处的时间里,大概是因为她喜欢你,有意无意地向你展现了她的魅力……老实说,我觉得她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聪明又可爱。你发现自己对她有好感了……”
黑斯廷斯说,
“跟你相处不多。但我觉得你这种自我意识很强的人,应该非常主动。喜欢一个人,立马就会去追求。你喜欢从灵小姐,却跟她的互动仅限于‘撩’,模糊又暧昧。是不是,你跟另一个女人的约定,束缚了你呢?你会下意识觉得喜欢上别人,是精神出轨,是背叛。我再大胆地假设吧……从灵小姐,跟与你有约的那个她,应该认识,甚至关系很好。这更加让你有背德感。”
黑斯廷斯笑容浓郁,
“也许,对于从灵小姐而言,这份背德感,也在影响着她。”
说到这里,黎木真的要怀疑这个家伙是不是能读心了。
太可怕了。这么短暂的接触,就能想到那么多。如果跟她相处久了,岂不是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神态的稍微变化都会被她解读?
看到黎木的沉默。黑斯廷斯也没有针对性地说些尖锐的话。她声音温沉,
“人是情感生物。一个人要跟另外一个人建立起情感关系,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了。只要给予最为廉价的时间,他们就可能形成任何一种情感。爱、憎恨、依赖、厌恶、恐惧……各种各样的情感,只需要廉价的时间就能实现。所以啊……人类真是一种思想低级到没下限的生物。人类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做不到不去想一件事,那这件事就不会再脑中涌现。”
黑斯廷斯说,
“正因为如此。人类才那么容易被操控,被塑造。而你呢?你又是否能自由地控制自己的情感呢?我想,既然你会有背德感,那大概就不能吧。”
黎木紧紧看着她,
“铺垫了那么多,这才是你想表达的吗?”
黑斯廷斯目光幽幽,
“是的。我想说,你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你有弱点,并且非常明显,明显到连我这样的人都能看出来。你……无法自主地控制你的情感。只要符合你的喜好,跟你相处足够的时间,你就会喜欢上对方。换作其他的也一样,只要满足你的厌恶,跟你接触足够的时间,你就会厌恶对方……而不管是喜欢,还是厌恶,都会成为你的弱点。”
“所以,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黑斯廷斯眯起眼睛,
“就当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吧。”
“我可不觉得这是礼物。”
黑斯廷斯稍稍仰头,
“因为你从未经历过不受任何因素束缚的事。就连你那隐晦的情感,居然都被可笑的道德观念束缚了。我不由得想,你是不是跟别人戏玩的时候,都还要去想,不能弄大别人肚子,不然又得负责了。如果你经历过仅凭自主意识而决定,不受其他任何因素限制的事……你就一定会理解,为什么是礼物了。”
黎木抬头看着明亮的天花板。古典朴素的装潢在他眼中打转。
他像是陷入了某种“难过”的状态,正在不断地下陷。
黑斯廷斯不禁皱起眉……他这么脆弱吗?几句话就能把他精气神弄散?不至于吧,我还觉得我是在提醒他要注意自己的弱点呢。
感受到黎木“下陷”得越来越深了。黑斯廷斯紧张起来,这可不行啊,要是他出问题了,自己重返芒格纳的事不就泡汤了?
得鼓励他一下才行。
正当她这么想,并要为之付诸行动的时候。黎木的“下陷”状态忽然消失。
他低下头,平视着黑斯廷斯。
看着他的眼睛,黑斯廷斯恍然有种看着“极恶”、“混乱”之物的感觉。简直像是掉入了一片完全无序,没有任何意义的时空里。
“你……你怎么了?”
黎木右手抚摸着脖子,稍稍歪了歪头,
“自从我跟娜塔莎分开以来,回到安全屋后,渐渐地知道了何为‘幸福’,何为‘支配’后,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要怎样,才能真的走上那条路……倘若我要支配一切,那就一定不能让人因素干扰到我。我想不通这个。你今天点醒了。原来,我从未经历过不受任何因素干扰的事。我以前所做的每件事,都受着从小耳濡目染的‘道德观念’、‘社会法则’、‘人际关系’的各种因素的影响。”
黑斯廷斯并没有听明白黎木在说什么,尤其是前半段话。他热爱的那个女人叫娜塔莎?“支配”是什么?他要走上什么路?他为什么要支配一切?
这些,黑斯廷斯都不明白。此刻,她只感受到一件事,
眼前这个自己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好像因为自己,变得十分的“混乱”了!
“感谢你啊,黑斯廷斯。谢谢你送我的‘礼物’。”
黑斯廷斯笑不出来,
“我是不是好心办坏事了?”
“好心?原来你是为了我好,才对我这些的吗?”黎木若有所思,然后笑着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对我好。但确实,我因为你而收获了。所以,你为什么要对我好呢?”
黑斯廷斯不想回答。但不知为何,面对着这样的黎木,她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因为对你好,就是在惩罚我自己。不论是我将你作为幻想对象,还是提示你目前的弱点,都是为了惩罚我自己。”
“实在是病态扭曲的想法。黑斯廷斯,你果然是个变态。大概,你有着什么绝对无法原谅的罪孽吧。”
黑斯廷斯咬着牙,死死地看着黎木,眼中显露出恨意。
她恨死了这个男人。
黎木的身形猛然一闪,来到黑斯廷斯面前,掐住她的脖子,
“接下来,我要做一件不受任何因素影响的事。我不需要为此负责,做这件事,我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精神压力。这件事对我而言,甚至不如眨一次眼重要。”
黑斯廷斯茫然地看着他。
黎木贴近她的耳边,
“你不是想要被惩罚吗?这就是惩罚啊。”
黑斯廷斯猛然理解了。惩罚,就像幻想着他满足自己一样的惩罚……
就像之前盯着虚无的黑暗,诉求莫名高涨一样。此刻的她,看着黎木混乱的眼神,那闪烁着极恶之光的瞳孔……不禁躁动而兴奋,诉求前所未有的高涨。
惩罚……
这一定是最为激烈的惩罚……一定能让我赎罪!
四月间,湿漉漉的梅雨季节里。潮湿浸润到安全屋之中。
风吹过每一个角落。沙发、走廊、茶室、楼梯口……
混乱与惩罚交错。
热潮从鼻子里涌出,越过脸庞,蔓延至全身……
黑斯廷斯一定是有着让人食髓知味的特质。
当毫无顾忌的混乱,与心甘情愿的赎罪相碰撞。绝不会迸射出爱情的火花,但他们都知道,有些事情,只有对方才能满足。
这令人作呕,这又令人向往。
这个过程不需要情话,更加不需要充满爱意的目光。
这只是两个刚好在需求上产生共鸣的人,所做出的“毫无意义”的一件事。
并且,他们为因此而坚信。人这一生,并非做任何事,都要赋予其“意义”。
直到最后,黎木松开黑斯廷斯,才会说一句,
“把你关于‘挑选’的真实记忆,共享给我。”
这件事,才是有意义的事,才是主题,才是他们之间所进行的交易的价值。
但黎木却能在这样的时候,毫无顾忌地说出来。正因为他们刚才所做之事,是“毫无意义”的一件事。
黑斯廷斯坐起来,
“等我洗完澡再说。”
“别浪费时间了,一起吧。”
黑斯廷斯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又扭过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