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你记忆里的芒格纳,已经不复存在了。”
黑斯廷斯刚说完,无头者雕像所处的空间开始泛动水面一般的涟漪,荡漾……扭曲……
缪缪正想问,但一股强大的拖拽力打断了她。
她感到自己整个人像是被吸入了龙卷风中,盘旋,上升……
目睹了缪缪和黑斯廷斯的离开。接着,黎木立马注意到旁边的从灵好像有点焦躁。她将身体重心放在左边,稍微卸力的右脚则微曲着,抖个不停。
“怎么了?”
从灵看着黎木问,
“黑斯廷斯小姐临走前,为什么对你说那些话?你应该对她说些什么吗?”
“你变得敏感了。”
“不……我吃醋了。我实在是没办法忍住心里的酸涩感。黑斯廷斯小姐看你的目光,跟看我和看缪缪完全不同。那样子让人一看就觉得……你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黎木面朝她,认真地看着她,
“那么,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我此刻看你是一种怎样的目光?”
从灵看了一眼,就连忙别过头,
“这对我太过分了。我为什么非要忍受这种事啊。黎木,你真该死,真该死啊。又要我给你时间,又这么露骨地看着我。难道你真的觉得我宽容到能不计时间地等你吗?我干嘛要这么下贱,干嘛这么卑微。”
只听她说话,都能感觉得到,她现在心里很乱。
从灵在大多数时间里,都是相当可靠的。尤其是以前,她话不多,并且几乎不废话,向来言简意赅。但现在,完全乱作一团了。
没等黎木说些什么话。她忽然顺着吧台蹲了下来,颇为恼火和自责,
“当初我就跟戈年一说过,跟你这样的人待在一起,一定会被你改变,他还不信……要是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非得笑话我不可。我明明也说了,不想被你改变。但偏偏……这简直是对我的惩罚。黎木,你上辈子是我的天敌吗?我恨自己当初要救那些无辜的玩家,到最后把自己栽了进来。”
黎木蹲下来看着她,
“那我们要不要交往试试?”
从灵立马摇头,
“我又开心又难过。这实在是太残忍了。不要……不要在这种时候对我说这样的话好吗?因为我会觉得你是在安慰我。永远,永远……不要对一个很伤心的女孩说我喜欢你。”
从灵很伤心。但她并没有哭,只是蹙着眉头,
“黎木,我问你。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做安全屋的老板?回答我,把你心里的真话告诉我。虽然我也没办法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但,黎木,真的,我真的希望你说的是真话。不要骗我,好吗?”
黎木从未见过如此脆弱和敏感的从灵。一时之间,别说谎言,就算是真话,都很难说出口。
他起身,来到“皇后的魔镜”面前,然后回过头,
“从灵,让魔镜替我回答吧。不论我变得多强大,它似乎都能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这是魔镜独一无二的能力。不管是以前很孱弱的黎木,还是现在掌握了支配的黎木。它都总是能知道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皇后的魔镜一直以来,都是安全屋的装饰品,供别人欣赏参观。但与此同时,它被挂在墙壁上,也是一位观众,欣赏着发生在安全屋里的一切。
从灵目光迷离地看着魔镜。
魔镜以温润的声音对她说,
“‘这是个非常可耻的选择……当我开始设想为安全屋选择一位新的老板时,我首先想到了娜塔莎。但娜塔莎不在的事实立马涌入我的脑海,正当我开始迷茫时,我想到你……而当我想到你时,就毫不犹豫地确认,我必须,而非只能选择你。我开始怀疑我的人品……我可能真的是个贪婪不知足的人。我一面期待着娜塔莎顺利回来,一面又本能地告诉自己,我不想你离开,我想你一直在我身边。’
“‘我也许被荷尔蒙所支配了。当你从我身边经过,你身上的味道总是让我莫名地悸动。我不愿意承认我是个见异思迁的人,但答案果然是这样。爱真是太奇怪了。即便我藏匿在阴影之中,世界已经不再有我的痕迹,我能随心所欲地操控物质世界……可我就是无可救药,我就是要把你留在我的身边。’”
魔镜甚至复刻的黎木的心境。它的语气随着黎木心境的变化而变化。
话音消没后,一片死寂。
过了一会儿,黎木自嘲地说,
“这很令人作呕吧。我既想让你留在我身边,又想逃避你。我说黑斯廷斯是个矛盾的人……结果我也一样。”
从灵看着他问,
“这算表白吗?”
“算吧。”
“可我不能回答你。起码,在娜塔莎回来之前,我不能回答你。”从灵退后一步,“而且,我必须要跟你保持距离。黎木……如果这层纱窗没有被戳破,我也许可以怀揣着背德感,跟你暧昧,享受一些小小的窃喜,就像在课堂上偷偷吃零食。但现在,我们都已经知道对方的心意了,暧昧的纱窗被戳破了……那就必须要保持距离,必须要!”
她又退后一步,
“我不能把你变成一个背叛者,一个爱列的出轨者。我也不能把我变成偷腥猫,第三者。更加不能让正在努力,正在赌上一切去挑战神灵之上试炼的娜塔莎,变成被伤害的人。”
她很认真。让黎木想起第一次见到的她。
黎木笑着说,
“我开始自惭形秽了。”
从灵低眉顺目,
“不必刻意地疏远,也不能受本能驱使而靠近。就像我只是对你开始好奇,而你也只觉得我是个有潜力的玩家那样。这就是最好的状态了。我们不会有谁因此而受伤。等娜塔莎回来了,我会告诉她这一切。”
“你想从她那里得到什么呢?”
从灵抬起头,
“我不想得到什么。我只想让她知道,她的男人是个不安分的家伙。”
黎木悻悻然,
“不要觉得我是在嘚瑟啊。娜塔莎她大概率是不会介意这些事的。你知道,她并没有地球的道德观念,遵循自己的喜好本能行事。喜欢就去得到,不喜欢就去毁掉。心里积压太多负面情绪了,就随便找些弱小的生命欺负欺负发泄出去。”
从灵皱起眉,有些生气地说,
“娜塔莎不介意,难道你也不介意?”
黎木顿了顿,看向远处,惆怅地说,
“从灵,你不是很懂男人啊。”
从灵噎住,无力反驳。她咬牙切齿地说,
“我才不会为了你委屈我自己。区区爱情,不要也罢!”
黎木没再说话了。他知道从灵正在气头上,自己说什么话都没用。
他在心里念叨,
“要是人真的能轻而易举地控制自己的情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世界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孽缘情债了。”
理性地说,只要不对从灵产生情愫,而从灵也不对自己涌现好感,那根本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在这笔糊涂账上。
但“喜欢”是说能控制就能控制的吗?
黎木感慨地说,
“我也不过一介凡人,遁入庸碌的人生里,挣扎着想逃出来,却总有人拽住我的脚踝。右边的人叫伊迪丝·娜塔莎,左边的人叫从灵。”
从灵翻了个白眼,
“别装模作样了,怪恶心的。程序反馈,严罗他们正在进入脑髓地狱。而缪缪跟黑斯廷斯则已经平稳落地了。”
黎木状态瞬间切换,变得认真且神秘。
从灵这才清晰地意识到,这个男人虽然跟个笨猪一样,把他自己的感情弄得糊涂不堪,但他到底是一个藏匿于无声无息处,支配一切的人。对于受他支配的那些存在而言,他毫无疑问是一个不可名状的未知之物。
这时候,从灵才想起自己一直都想问的那个问题,
“你到底为什么要安排这一切?”
一直在黎木身边的她无比清楚。黑斯廷斯、缪缪已经严罗之所以会在同一天前往脑髓地狱,都是他从中左右的结果。
如果把这比喻成一出戏剧,那他既是编剧,又是导演、场务、道具组、化妆师……他担当着一切职位,唯独不是戏剧里抛头露面的演员。
黎木稍稍笑着,
“为了把一切都弄得稀巴烂。混乱的时代,才是我们的时代。”
从灵不懂,但此刻,她却有着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勇气与觉悟,让她能坚定地站在黎木旁边,
当然,保持着“不显得暧昧”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