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会接受怎样的审判呢?”
黑斯廷斯摇头,
“我也不知道。脑髓地狱早已没了文明和规则。接受怎样的审判我不知道,但我一定要把幸福感归还。”
“多少幸福感?”
黑斯廷斯仰起头,
“也就十几亿芒格纳人吧。”
“十几亿!你是怎么做到的?太厉害了!”
“缪缪,这一点都不值得夸奖。”
“但这件事本身从客观上讲就是很厉害啊。”
“说来也复杂,也很不可思议。”黑斯廷斯眼中闪过遥远,闪过迷茫,“我都不知道当初我是怎么窃取了十几亿人的幸福感,从而导致天堂坏死的。也许是有人帮了我吧。”
“有人帮了你?”
“嗯。我一直有这种感觉,所以我才会前往地球。因为我觉得,那个帮我窃取幸福感的人就在地球。”
“那你找到他了吗?”
黑斯廷斯摇头,
“我刚去地球是,那里还处在封建时代……我曾经花了一百多年,眼看着地球步入现代文明时代了,也没能找到那个人。要么那个人大概是不存在的,要么是我一厢情愿,以为对方帮了我就会愿意见我。”
“可既然有感觉指引你去往地球,那应该就是真实存在的。毕竟,感觉没把你指引去一个没人的地方。不过,你既然没法依靠自己从地球回到脑髓地狱,又是怎么从脑髓地狱去往地球的呢?”缪缪精准地发现了这个矛盾点。
“一开始是可以的。一开始我能从地球返回脑髓地狱……但,自从1983年后,就不行了。”
“1983年,这是什么特殊的时间点吗?”
1983年是个很特殊的时间。黑斯廷斯之前跟黎木也讨论过,如果不是黎木,她现在还无法意识到“记忆与真实”不符的特殊情况。但真要她说些什么,她也不知从何说起,
“我也不知道。”
大概是跟那场“挑选”有关。
但那“挑选”到底是什么呢?
无从知晓。
“那你打算怎么把幸福感还给他们呢?那些被你窃取了幸福感的芒格纳人,应该都死了吧。”
“是的,都死了。”
黑斯廷斯苍白地回答。
终日游荡在黑雾里的不安者,其实是很幸福的人,只不过,它们的幸福随着天堂的坏死,而被封存到脑髓结晶中去了,是待宰的羔羊。真正失去幸福的那些人,早就因为天堂的坏死而一同腐烂,化作尘土,在加速雨的时间加速下,变成了深埋于大地、飘荡于气流中的无机物。
“你要怎么做呢?”
缪缪看着她。无喜无悲但尽显曾经美好的双眼,让她无处躲闪,像是被骄阳照射的灰尘。
黑斯廷斯久久没能回答。
因为……她也不知道,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以为你既然回来了,应该早已有觉悟。”缪缪没有失望,但还是显露出了一些低沉。
“我只做好了接受审判的觉悟。”
“但根本就没有人审判你。黑斯廷斯小姐,没有人会审判你。你天大的觉悟,都一文不值。而你最应该做的归还幸福,却完全没有觉悟。”
“抱歉。”
“我没有对你失望,也没有对你生气。我只是想把事实告诉你。因为我发现,你有些分不清楚真实与虚幻了。”
黑斯廷斯顿顿地看着她,
“我分不清真实与虚幻吗?”
缪缪转过头。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她迈开脚步,山洞回荡她的脚步声,空灵而轻巧,也显得十分孤寂。她像是离家的雏鸟,对一切充满好奇,又对一切都充满恐惧。她紧缩着肩膀,寒意侵袭这具普通的身体,
“黑斯廷斯小姐。愿意到梦里来吗?”
“梦里?”
“虽然是黎木先生的梦。不过,他暂时借给我了。到梦里来,我会告诉你为什么。”
“为什么认为我分不清真实与虚幻吗?”
“嗯。”
缪缪轻轻笑了一下。她真像是人类对天使的幻想,一切的行为都让人感到幸福和安宁。
黑斯廷斯此刻,便是一位迟暮的孤寡老人,莫名地变得十分渴求关爱。
这不同于与黎木在一起,那种渴求被践踏与凌辱的受虐心态。她想得到缪缪的关爱,温柔,甚至是怜悯。
缪缪靠着山洞的墙壁坐了下来,轻拍自己的并拢的大腿。
黑斯廷斯慢慢走向她。
这位高大性感的“旧时代”贵族,变成了一只温顺的猫,躺在缪缪的大腿上。
处子的幽香萦绕鼻尖。
黑斯廷斯在银白色幻影的笼罩下,步入一场精心为她准备的幻梦。
在梦里,在那座雪原之上孤独的木屋,在同缪缪煨在壁炉前喝咖啡的时候,黑斯廷斯突然就知道了自己该怎样归还那十几亿芒格纳人的幸福感。
一个绝妙的念头,在她内心深处升起。她确信,这是自己的想法。
她沉溺于幻想之中,无从察觉,雪原的远处,黎木正凝望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