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缪稍稍抬起手,隔空伸向黑斯廷斯,眼中充满向往。
也许,此刻她心里,不止是对黑斯廷斯的向往,也还是对“能做些什么”的向往,因为她什么都做不了……刚开始回到这里,她跟黑斯廷斯说着,充当终末的归乡旅者。可到头来,只有自己是旅者,黑斯廷斯是带着她必须为之的决心与使命而来的。
这是缪缪跟黑斯廷斯最大的不同。
这份不同,在此刻得到了最大的体现。
良久之后,黑斯廷斯已经被淹没在时光微尘里了,缪缪放下手,落寞地站在希望角边缘之外。
……
李素盯着一幅刚刚被自己复原的壁画发着呆。壁画是群像图,不同肤色的人肩并肩,手携手,满面春光,有说有笑,在他们周围,是各种工具。看样子,寓意大概是每个人贡献自己的劳动,开心工作,共同奔赴幸福美满的生活。
她意识到,曾经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跟地球的人其实没什么区别。
但,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他们成为那些狰狞混沌的不安者的呢?
她突然有个想法,
“我现在能复原一切事物……但为什么我一路走来,从未成功复原出一个生命来呢?”
虽然她的专业知识不如裘子铭那么扎实。但她大概也知道,生命是能够连续反应活动的有机物组成序列。按理来说,能够复原一切物质,理所应当可以复原出一个完整的生命来,能不能具备意识尚且不说,但现在,连复原出完整的肉体都不行。
不论她做出如何的努力,就是找不到埋葬在土地下一个生命的完整组成。
“莫非,生命有着我还无法理解和接受的特点?”
她只能这样理解,不然为什么不能复原生命呢?
看着象征“共同奔赴幸福”的壁画,李素渐渐地想到了一种情况。一个人只要没完全死透,就能复原,是因为这个人尚且存在着生命反应。而如果把生命反应看做一种信息表达的话,是不是找到不同生命的不同信息表达,即便这个人已经腐烂到影都见不到了,也能进行复原呢?
这个念头在她心中野蛮生长,很快就占据了她的主观意识。
有了这个想法,她开始有目的地去寻找埋葬在土地之下的生命反应。事实上,生命反应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东西,她还并不清楚。但大概真的是复原能力让她的认知发生了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变化。
凭着某种“直觉”,或者说“能力的指引”,开始前进。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生命反应,但能判断出哪种东西是她需要找的生命反应。
渐渐地……她察觉,这种“指引”似乎有一条轨迹。轨迹不断地向更远处延伸。
她站在比较高的位置往前看去,依稀辨别出,轨迹延伸的尽头,好像有一个显出青褐色的坑洞。
随着离那个坑洞越来越近,这种感觉就越来越强。
直至她完全肯定,在那个坑洞里,一定存在着非常清晰以及庞大的生命反应。
“或许那里掩埋着这整座城市曾经有过的生命反应。”
想到这个,她心里十分激动,迫不及待地加速前进。比起复原这座城市,还是复原生命的吸引力更加旺盛浓烈。
……
按照无限地图里坐标的指引,一号气象小队不断靠近希望角。
这座城市废墟之上的荒原,气候要比野外稳定一些,虽然偶尔也有加速雨、高能气流出现,但规模和持续时间都不如野外。所以,他们的行进速度很快。
从接到委托开始靠近,不到半个小时,就能依稀看到希望角的坑洞形状了。
队伍最前列的方古大声喊,
“队长,就是那里吗?”
严罗望着希望角坑洞,点头说,
“就是那里了。”
“我们快过去吧!”
前面的路很平坦,地上抽出了一些刚冒尖的嫩草,点点绿色映在焦褐色的大地上,的确有种奔赴希望的感觉。方古和裘子铭心情随之一起开阔很多,像两个小孩子一样,笑着闹着往那里奔跑。
伍鲤正打算跟上去,却看到严罗停住了脚步,便问,
“队长,怎么了?”
严罗沉默了一会儿后说,
“也许,这里根本就没有拯救地球的办法。”
伍鲤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在前面奔跑的两人,又看向更前方的希望角,
“都要到了队长才说这种话,大概真的是很焦虑吧。”
严罗看着这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这个年龄,在他眼里跟小孩子区别不大。可此刻的伍鲤看上去,却好似已经历过沧海桑田的变化斑驳了。他闷在心头的不安与无奈,气球漏气般泄了出来,
“我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计划。从进入脑髓地狱,一切的行动,都是来自安全屋的指引。身为你们的队长,我什么都没做好,没保护好李素,还让你们遭受挫折和苦难。”
伍鲤轻声说,
“我不知道他们俩是怎么想,但是对我来说。来脑髓地狱这趟,只是一个任务。跟以往我所接受的任务并无区别。说句不负责的话……拯救地球,只是我们一厢情愿而已,我们只是在拯救垂危的自己。而求生的本能,又如何能被计划描述呢?”
“你是个了不起的人。你一定会取得更高的成就。”
“不。我不相信什么‘一定会’这样的说法。即刻发生的事情,才是我所要关注的。我不给未来的自己做计划,因为我时常回转时间……而当我意识到‘未来’的我所做过的事时,又总是会有如果再来一遍,我一定能做得更好的想法。这样的话,岂不总是郁郁寡欢,怀揣着遗憾活下去?”
伍鲤的目光很坚定,
“安全屋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指引我们前进,到现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就在这条路上……前面的路是正确的的还是错误的,需要我们自己去判断。如果踟蹰不前,那永远只能原地踏步。”
严罗自嘲一声,
“我活了两百多年,倒是远不如你坚定自我了,反而是越活越倒过去。”
伍鲤是个很少笑的人。现在,他脸上发自内心地洋溢起笑容,
“对我来说,能够前进,就是最理想的。”
严罗看到伍鲤的笑容,压抑沉闷的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他绽开紧皱的眉头,眼角的鱼尾纹也舒展了一些,
“被后辈教育的感觉,也不赖。走吧,别让他们久等了。”
前方,走得有些远了的方古和裘子铭正努力地向他们招手。隔着很远,好似也能看到他们脸上轻松写意的表情,就好像,任务即将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