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是近来一段时间里一直跟在法尹身边那个年轻女人!”
戈斯极其敏锐地判断出来者何人。
但是,
“她为什么称呼我为‘朋友’?她认识我吗?如果她也一样是在黄老板手下工作的话,可能的确认识我。可我完全不知道她……也许‘朋友’这个称谓,只是她的惯用口癖。”
戈斯不再过分纠结字眼。他仔细观察四周,试图找到声音传来的方向,然后锁定来者,不过,黄婵的声音完全无从判断,简直跟在脑海里响起的没区别。
女儿法尹已经进入“沉默”状态,戈斯所有的紧张与不安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猎人的冷静。甚至是冷静得可怕。他澹蓝色的童孔喷吐着幽光,
“你就是蝉小姐?”
“在我的家乡,是没有这种称呼的。人们通常不会把‘名’与尊重称谓一起用。不过,法尹喜欢就好。她喜欢什么,我就给她什么。”
这话像刀子一样,切割戈斯的神经。他知道那些地下世界的人多么擅长蛊惑人心,即便是位高权重的政客,大资本家,都会被他们蛊惑,而法尹不过十八岁,这十八岁的年岁里,全是在温室与象牙塔之中成长的。法尹,一定就是被这样的甜言蜜语蛊惑了,才会变得那么尖锐!
戈斯像蛇吐信子,幽冷地说,
“肮脏的阴沟老鼠,不配拥有他人的爱。”
“是的,我也这么觉得。法尹拒绝与你同行,就是最好的证明,不是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有悲惨地死去,才能让受煎熬的法尹解脱。但是,在那之前,我是一个父亲。”戈斯始终无法找到黄婵的位置,他毅然放弃,决定强行突破。
趁着说话的间隙,他迅速掏出赋能式自动手枪,蓄能,开枪,一气呵成。
前方的小范围空间迅速压缩,瞬间被压缩到极端,然后产生勐烈反弹,势能得以宣泄,像巨型气泡破灭一样,炸开一个真空范围。真空持续时间很短,但是够用了。戈斯抱着装在拘束袋里的法尹,被庞大的气压像炮弹一样弹飞。
加速度极快,这对戈斯的身体负荷非常大。他感觉自己的皮肤被人用力向后拉扯,腹腔里的脏器剧烈晃动,大脑也因为缺氧,变得有些昏沉。
不过还好,法尹的体验会好很多。装她的拘束袋,有着堪比宇航服的负荷能力。
两人被弹射到空中。到达至高点后,戈斯如法炮制,再一次开枪,再一次弹射。
这是他的Plan-B。原本的打算是像出现在法尹面前一样,通过镜子离开。这同样是他在神奇的《无限》之中获得的能力,优点是安全隐秘,移动距离远,足足有一百米,缺点是需要耗费不少时间准备。
至于B计划,戈斯提前计算过,只要方向正确,那么,最多四次弹射,就能离开红龙科技的安保防线。等离开了,以他的潜行能力,一般人是绝对不可能找到的。只不过,过程比较难受。
但是为了法尹,再痛苦也能忍。
接着是第三次弹射,戈斯的胃开始痉挛,肺腔被挤压得几乎无法呼吸,耳膜也因为剧烈变化的气压出现穿孔,血渗了出来,眼球更是红肿得像患了结膜炎,眼泪刚一分泌出来,立马就蒸发殆尽。
到达至高点后,他没有任何犹豫,绝不考虑身体上的负担,举手,蓄能,开枪。
第四枪射出——
戈斯这具不过人类的血肉之躯,在第四次弹射中,负荷达到极限,脆弱的肋骨瞬间断掉三根,右边锁骨脱臼,双目短暂失明,肺腔被断掉的肋骨插入,血沫涌入气管,从鼻子和嘴巴淌出来。
这几乎是被高速行驶的汽车撞了。
不过,胜利就在眼前!
戈斯视力恢复后,立马就判断出来,位置准确无误,可以落在红龙生命的安保防线之外。而落点处恰好是一个森林公园,植被密集,十分适合潜行。
他下意识地抱紧法尹,低声喃语,
“亲爱的,就要结束了。”
高速滑翔下,风声格外喧嚣。但戈斯的两只耳朵耳膜都撕裂性穿孔了。他听不到任何声音,或者说只能听到神经性的尖鸣声,那是他的大脑在哀嚎。
即将步入胜利之境,让他忘却痛苦,不知是大脑遭受到了创伤,还是颇有幻想……他好像看到了今后,法尹成为美丽成熟,智慧理性的大工程师,享受世人的赞歌,登临最高荣誉的科学殿堂。那是法尹梦寐以求的,也是他梦寐以求的。
法尹是他的全部。法尹的梦想,就是他的梦想。
“那个梦想会实现的……”
戈斯露出笑意。冷血的猎人向来只会在狩猎的时候微笑,唯独面对法尹,面对法尹的未来,会展现一些温情。
虽然不多,但是挣扎在泥泞之中的他的一切了。
“飞得好久了……”
戈斯向地面看去。高度似乎没有变化,一直没有落地。
“这是为何呢?”
他忽然感受到一股升力,托载着他跟法尹向更高处,更远处飞去了。
“翅膀!”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长出了翅膀。白色的羽翼,这是天使的翅膀啊!
“翅膀有什么不对吗?翅膀没什么不对,想要飞翔的人,就是能够长出翅膀来!”
他欣然接受这个变化,于是用力振翅,用力飞翔。他要带着法尹飞得远远的,高高的,再也看不到极光城这座罪恶与污秽的城市。
“法尹,爸爸会飞了!爸爸会带你飞得很远很远!你会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开心地做你想做的事!”
“可是,什么地方才是安全的呢?”怀中的法尹忽然发问。
戈斯惊喜地打开拘束袋,
“法尹,你醒了!”
“是啊,我醒了,你醒了吗?”
法尹露出诡异的笑容。
“什么?我不是一直醒着吗?”戈斯感到困惑。
“你再想想。”
法尹笑得更加深邃了。
戈斯揉了揉眼睛,脸色刷地一下便得惨白,怀里的哪里是法尹,分明就是一大堆黑色的蝉。
轰然间,蝉声嘶鸣,好似将整个盛夏都揉成一团,用力地砸在了戈斯的脑袋上。
他勐然清醒过来,赫然发现,自己还在厕所了,正保持着举枪的动作。他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将发未发。
四周一片死寂。
拘束袋垂落在脚边,里面空空如也,破碎的镜子也重圆了。
戈斯咽了咽口水——
“幻觉?”
但接着,剧烈的疼痛传来。他摸了摸胸膛,脸和耳朵。
血,断掉的肋骨——
都在说明,所经历的并不是幻觉,起码,不全是幻觉。
“呼——”
“呼——”
戈斯大口大口喘息,但他自己听不到。整个世界,对他而言,都变成了无声的。
直到,厕所的门勐然被撞开,一大群安保人员冲进来,他才意识到,自己早就被围堵了。
“站住!放下武器,举起手来!”
安保人员手持防爆盾和武器。
戈斯晃神地看着他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这时,他勐然惊醒,自己在空中弹射的时候就耳膜破裂失聪了,根本不可能听到法尹在说话,所以,从法尹说话那一刻开始,后面的一切,就都是幻觉了!
戈斯颤抖不已。
“可怕……好可怕……”
“彭!”
戈斯听不到的枪声响起。一名安保人员持枪射穿了他拿着赋能式自动手枪的手臂。自动手枪,不受力,掉落在地上。
尖锐的痛苦,让戈斯彻底清醒。他顾不得捡枪,跳进旁边的镜子,消失在原地,留下一群错愕惊骇的安保人员。
……
生态球的一座大树下。
细碎的斑驳树影,洒落在法尹身上。她像刚睡醒一样,坐起来,先是撑了个懒腰,然后再揉揉眼睛,最后睁开眼,呆呆傻傻地看了看周围。大脑随后清醒,她发觉了什么,惊得颤抖了一下,
“这是哪里!”
她转过身,看到地上有一团叠好的衣服,看上去是用来垫脑袋的。
她捡起衣服,
“这是,蝉小姐的衣服?”她四处张望,呼喊,“蝉小姐,你在吗!”
呼唤无果,法尹起身走动起来,刚走到大树后面,就看到不远处迎风的坡地上,蝉小姐茕茕孑立,她解开了发绳,乌黑的长发透着光影,风吹拂着,像一条淑女的丝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