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没有昼与夜,终日飘荡在各个宇宙的深层空间里,往外看去,总是虚无的景象,唯有通过无限之路,去往其他世界,才能看到些不一样的风景。
不过,这种生活,对于缪缪和李素而言,早就习惯了。大多数的时间里,安全屋都只有她们两个。薇拉偶尔会在讨论工作的时候来坐坐。一般讨论完工作,很快就离开了,似乎多偷闲一会儿都会让她不自在。
今天倒是个例外。薇拉前来安全屋待了很久,原因自然不用多说,黎木回来了。这个太久没见,以至于显得有些陌生的男人,一回来,似乎一切都变得颇有生机,沉闷在屋中的死气,一下子透了个干净。
仔细看的话,他除了头发变长了一点,胡茬子变黑变粗了一些,也没什么多的变化。还是那么高一个,不胖也不瘦,身材坚实匀称。可总有给人一种他的确变了的感觉。这是太久没见带来的感官变化吗?
“黎木,你上哪儿去了啊。”缪缪还像个小孩子似的,一上来就是表达不满。
“学习去了。”
黎木的回答也很敷衍了事。语气弄得像是两个人颇为不对付一样,实际上,分量几何两人心里清楚。
因为灵魂和身体可以说,都是依托于黎木而存在的,所以,缪缪习惯于把黎木当成是比朋友更加亲密的家人角色。至于详细的,是父亲这种监护人角色,还是兄长这类平辈但稍带教管责任的角色,就没有太多纠结的必要了。这本身就是独一份的关系。
从眼神和一些肢体动作上可以看出来。当两人再见面,缪缪想要来个亲密的拥抱,黎木则是想把她推开。而大多数的情况下,黎木看缪缪的眼神,也总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也许一开始,黎木还把缪缪当作朋友,但缪缪摆脱芒格纳的精神束缚,重获自由,展现出一个贪玩的少女秉性后,就变了。
不会有人是一成不变的。缪缪只不过是变得太快,太多了。适应了她的变化后,自然需要改变与她相处的模式。黎木不论是从年龄,还是心性上,都不可能跟一个十六七八的少女做朋友。
于是乎,这种亲密又严格的关系就出现了。李素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得很清楚。她刚来安全屋时,也才十三四岁,是个小孩子,黎木待她虽然不如缪缪严格,但也是以长辈的身份,相处起来,多为关心、爱护与教育。随着她不断长大,到成年,到现在的成熟,相处模式也逐渐地变了。
现在,就更像是朋友了。在这方面,李素觉得黎木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他总是能拿捏住与不同人的相处方式。每个人都能跟他相处得好。所以,哪怕他十年不出现一次,对安全屋的事也完全不过问,大家还是会愿意信任他。
“这次要在家待多久?”缪缪问。
李素觉得好笑。缪缪居然能那么轻松自然地说出“在家”这个词。这听上去就像留家的女儿在跟归家的父亲说话。
黎木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份微妙。他看着缪缪,
“你的样子,是不是该换换了。”
“什么?”
“过去那么久,你还是这副样子。我记得,给你的这具秘偶身体,是会随着年岁自动变化的。虽然你可以控制它不衰老,但也没必要一直保持十六七岁的样子吧。”
“有什么不好吗?哪个女孩子不希望自己永远十八岁啊。”
黎木知道,缪缪是听懂了自己的弦外之音,但故意装作不懂。他摇摇头没多说什么,也知道她要是死了心地装湖涂,自己说再多也会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实在过分了,就闹脾气,撂挑子。那样只会徒增烦恼。
安全屋开始了新的旅行。
一整夜的时间里,黎木都在跟薇拉探讨《无限》的后续改进计划。卡亚星是离开地球后,一次全新的、独立自主的尝试,结果虽然完美,但过程并不十分顺利,磕磕绊绊。还有许多失误的地方要改进,比如《无限》在内测阶段的隐秘性,修改底层运行逻辑、优先级等基本法则的各种细节。
各种各样的问题不少,好在薇拉足够优秀,黎木颇为得意当初拐她上船的决定。要是这里只留个缪缪,那要头疼的事情可不少。
这十来年间,薇拉也并非一成不变。她很少再提起关于“天使”的话题了。黎木觉得她并非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天使这件事了,而是说,她也许有了其他的目标。以前她只为“天使意志”而活,现在,可能有了其他的意义,也许并不丰富,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你想回去看看茹莲娜吗?”黎木忽然问起这个问题。
本来在思考改进计划的薇拉一下子就傻了。她靠在沙发上,仰起头来,脸对着天花板。稍后,她又坐正了,
“她又不是什么孤寡老人,哪会孤单寂寞。”
“我是说你。”
“我?”
薇拉愣住了。她不知道,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手也放不端正了,不断地捏紧又松开。
黎木笑着说,
“不如回去待一会儿吧。今天就这样了,有什么事,后面再说。卡亚星的成果,得消化几个月才好继续新计划。”
“嗯,我先回去了。”
“回哪儿去?”
“无限空间。”
“那里只是工作的地方。缪缪跟李素,其实蛮想跟你一起待着。”
“我……再想想。”
薇拉起身离开。安全屋里一直都有她的房间,不过她很少在这里住。并非是这里不好,也并非一年到头,全天无限空间都有事要处理。这里很有安全感,很让人放松。只是,心里面有什么东西卡着。说不明道不白,一走进这屋子,那东西就犯了,让她坐立难安,就好像待在这里是什么惩罚,所以往往一交接完工作,就飞似地逃走了。
直到黎木点明了,她才意识到心里卡着的是什么。她以为缪缪跟李素不喜欢她。这怪奇的想法,其实从她上了这条船那一刻,就扎根在心里了。没有人把她当外人,唯独她自己把自己当外人。原先还有个从灵给她一点希望,从灵走后,她就只想着工作了。
这到底是谁的问题呢?薇拉不想去深思了。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前厅,这时候,吧台里的李素忽然抬起头问,
“薇拉,我新研究了一种饮料,要试试吗?”
以前的时候,薇拉只会拒绝,然后说还有很多事没做完,其实并没有很多事。现在,
“好。”
虽然回答只有一个字,但起码不一样了。